“反噬。”久屹提醒到。
小檎一拍大腿道:“對,反噬,就是這個詞。這是蔣老頭告訴我的。”
“蔣灼?”久屹歪了歪頭,又好奇地問道:“爲何不是聽你姐姐說的?”
小檎撇了撇嘴,只道:“我姐?她向來不和我講通冥坊的公事,說我不需要知道這些。”
久屹看了看小檎的側臉,沒再說什麼。
也對,或許一個孩子不該知道這些。
小檎從小身在通冥坊,鐘樓主定然有許多事情不想讓他知道,想必言語之間難免因此與小檎有着許多的隔閡和距離。
雖說這通冥坊明面上的生意看起來不怎麼興旺,可這鐘樓主卻是從早到晚不怎麼閒着。基本上都是在書房中處理公務,整日不怎麼見人影。手下的下人們倒是進進出出忙個沒完。
如此,小檎的起居便基本上都由下人們伺候,除了檢查功課,也很少見她伴在小檎身旁。
加之這坊中也沒個同齡人作伴,小檎的生活裡便只剩下一樓規規矩矩的僕從,一個不苟言笑的師長,一羣忙不見影的法修罷了。
也難怪小檎整日嚷着要出去,現下唯一一個可以陪他玩笑不拘的蔣灼也忙去了,更顯得若大的通冥坊猶如清冷牢籠一般。
不過久屹還是希望小檎的童年中充斥的是孩子該有的快樂和歡愉,而不是疏遠和隱瞞。
久屹忽然坐起身來看着小檎,樹枝丫一震,小檎差點沒掉下去,抓着旁邊的枝頭驚魂未定地看着他。
“想去哪裡玩嗎?”
小檎一愣,傻傻地看着久屹。久屹帶着淺笑接着說道:“我來京城幾天了,都沒有機會出去逛逛。
不過我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會迷路,今天閒來無事,我帶你出去逛逛如何?”
“你帶我?”小檎還愣愣地不知道什麼情況。
“對,我帶你。
你想去哪裡玩,我都可以翻牆帶你進去,天黑之前偷偷翻牆溜回來便是了。”
小檎聞言心中大喜,一個大大的壞笑立刻咧了出來。
雖然久屹老早便覺得小檎有意無意地接近自己爲的就是希望能夠說動久屹像蔣灼一樣冒險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但久屹依然不介意。
在通冥坊的這幾日,親眼目睹了小檎是如何整日悶在這坊中的,久屹也確實覺得應該帶他出去走走。也希望他臉上能夠一直掛着這個年歲該有的笑容。
隨着一日日的長大,能這樣純粹的愉悅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於是,通冥坊後院中,兩個人鬼鬼祟祟,躲躲藏藏。久屹躲過魏先生派來尋小檎的僕人,夾着小檎,輕輕鬆鬆地翻牆而過。
兩個人屏息靜氣,大步閃身,溜出了小巷。
出了小巷,久屹纔將小檎放下,小檎在久屹身上體會到了飛一般的感覺。
腳一落地,就興奮的蹦了起來:“哇塞,太爽了,久哥,你剛纔簡直像江洋大盜一樣。這身手,比蔣老頭矯健多了。”
久屹勾了勾嘴角看着小檎問:“接下來去哪裡?”
“人定街。”小檎聞言得意的齜牙,一字一頓地道。
京城城北的人定街在久屹的印象裡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大到茶樓酒館,戲閣曲苑,小到街邊雜耍,集市地攤,應有盡有。
有了人定街,着實是給偏遠了些的城北增光添彩。就連乜寒涯也大老遠跑去過兩次,也難怪小檎出來便一頭紮了進去。
“你慢點,莫要走散了。”久屹緊跟着跑的歡脫的小檎,生怕走丟,不得已伸手拽着小檎的後脖領。
被拴住了的小檎眼睛瞟着地攤不願意收回來,心不在焉地道:“嗨呀,久哥你放心啦,走散了我也不會丟的,閉着眼睛我都能走回家去。”
久屹聞言苦笑了聲道:“你是能走回家去了,我呢,我睜着眼睛都不一定能找回去。”
小檎聞言纔想到久屹似乎方向感不是很好,不由得啞然失笑。可不能把他弄丟了,忙慢了下來,任他拉着自己的衣領。
久屹陪小檎在街上散散漫漫地逛了一小天,一會兒是看雜耍,一會兒又被拉去聽戲,一下去買茶點,一下又陪他去選地攤。
久屹感覺跟着小檎,前一刻或許還在樂坊享受着輕柔悠揚的曲子,下一刻就被他風風火火地拉着去戲樓聽着激盪鏗鏘的戲段,簡直忙的不亦樂乎。
好在小檎在上次的賞獵時攢了不少小金庫,不然久屹恐怕就要賣藝賺銀子了。
“久哥,怎麼樣,這茶樓不錯吧?”小檎嘴裡塞着綠茶酥,一邊含糊地問着久屹。
這茶樓確實不錯,雖然久屹不能吃東西,但光是看着也覺得這的茶點精緻可口,茶樓中的茶香濃的似乎能夠看見一般。
坐在二樓迴廊的窗旁,看着絕美的夕陽,聽着一樓大廳中說書的老者繪聲繪色的講書聲,確是讓久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享受。
這種煙火香似乎讓久屹有種難以控制留戀之情,也難怪許多孤魂野鬼都徘徊人間不肯放手。
望着染的奼紫嫣紅的天際,久屹聞言忽然回過神來,猛然轉頭對小檎道:“黃昏了!”
“是啊,怎麼了?”小檎沒反應過來,還伸手拿點心。
不知道小檎是不是在裝傻,久屹默默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道:“黃昏了。我們出來瘋的時間也夠久的了吧。”
“嗨呀,久哥,這書還沒說完呢,這老頭可比蔣灼說的好太多了,錯過了多可惜啊。”
久屹看了看樓下桌案前的老者,正拿着把摺扇一邊比劃一邊用着一把公鴨嗓子講的正是久屹上次參加的那場轟轟烈烈的賞獵。
不過有些不同的是,他口中賞獵的主角卻是煙雨門的弟子。
其實,除了沒有久屹他們和騰龍閣在地下的那段情節,其餘的梗概大體相同。
只不過在他口中,湮雨門的人表現可謂勇氣可嘉,英武逼人。細節上簡直比久屹這個當事人親眼所見的還要扣人心絃。
怎樣聽都和先前久屹在谷中所見到的實力有待斟酌、表現並不突出卻還見利爭先的湮雨門弟子相去甚遠呢。
久屹猜測,定然是湮雨門的人賞獵回去後大肆宣揚,着重凸顯了自己門派的功績和表現。
誇大其詞避重就輕,因而一傳十,十傳百,這個不靠譜的版本便很快傳開了。
當時在谷中的宗派就那麼幾個,雖然口耳相傳的不可能只有湮雨門一家之言,但想必這湮雨門爲了宣傳自己的功績定然沒少破費。
久屹看了看小檎沾滿茶餅碎屑的小嘴笑道:“這些你不是已經聽蔣灼講過不止一遍了嗎,怎麼還津津樂道?”
“他們講的不一樣,這老頭講的更精彩些。”小檎這明顯是花了銀子便怎樣都覺得好。想了想又問道:“久哥,那個湮雨門聽起來挺神氣啊。”
久屹不由輕笑道:“不過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罷了,你權當故事聽……”
“嗨,聽這老頭瞎吹,我聽說啊,那次賞獵騰龍閣纔是最大的亮點。”
沒等久屹說完,忽聽附近桌的幾人在閒聊。
“對對,我也聽說了,騰龍閣當天去的幾人獵殺了一隻飛屍。他們損失可不小,據說就只有四個人活着出來。”
另幾個人也跟着起鬨:“可不是,不得不說,這騰龍閣真是後起之秀,不可小覷啊……”
小檎聽了瞪眼看着久屹撇撇嘴,大概是想說這騰龍閣擺明搶功。久屹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騰龍閣是近幾年方崛起不久的黑馬,對於名望的渴求自然不言而喻,搶佔功勞的這種舉動久屹能夠理解。
更何況當時久屹和湛暝都聲稱無門無第,出身不高也無聲望,對外提起也無人知曉,騰龍閣順水推舟也就不足爲奇了。
又坐了許久,久屹忽然向牆角瞟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對小檎道:“我們該走了。”
小檎吃也吃的差不多了,走也走累了,雖然還是有些意猶未盡,但自己也知道該回家了。
抓來一把瓜子塞在口袋裡,跟着久屹起身向樓下走去。
剛出了樓門,小檎便感覺腰中一緊,沒等反應過來,便被久屹橫着夾在臂彎下,他幾乎驚呼而出,立時被捂上了嘴。
久屹一個閃身,帶着他躲進了不遠處的小巷中。
小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被他夾着,卻發現此時久屹正盯着剛剛他們走出來的茶樓門口,不知在看什麼。
小檎正犯嘀咕,卻見茶樓門口走出一個人,那人看起來鬼鬼祟祟,猶猶豫豫的,走出門來左右觀望了一番,似乎在找什麼人。
小檎正奇怪,忽然明白這人似乎正在找他們兩個的行蹤,小檎驚訝地擡頭看着久屹。
久屹也低頭對他點點頭,鬆開捂着他的手,手指立在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