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追查的,不是現在被刨出的零星遺骸,而是一年以前,被轉移的屍骨。
修寧殿與芷傑殿一開始就劃歸老爺與侯爺,這二位的住處,誰敢私自動土?因而萬無一失……
想通這一點,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會落得今日這副下場,全怪自己思慮不周,玉階所言極善,我那點小心機,在裴氏眼裡,只是小孩子過家家。
至於枯木柴火一線,至今仍無眉目,想來也難,一片綠油油的葉子都不一定能判別屬於哪一種植物,何況燒焦的柴火木葉?
暮色四合,白日明朗清幽的長青園驟然籠罩於陰森之下。
一排排蝙蝠成羣列隊飛舞於空中,驚悚鬼魅,驅之不散。
門外,時不時傳來嬉笑聲,打鬧聲,肩摩轂擊,好不熱鬧,開門尋找,卻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自傅夫人下葬後,園中就出現了這種怪象,人都說,是她的魂魄捨不得離開,飄回來遊玩兒!”丫頭紫燕眨着一雙吊眼,上前解釋。
上次在園中,也是如此,明明無人,卻有人聲!須臾,紫燕又跑來,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魚缸裡的錦鯉全部死了!”
白天還活蹦亂跳的錦鯉,一條條全翻了肚皮,怎麼會這樣?
“奴婢聞言,錦鯉有吸取陰氣之效,如若房中有不乾淨的東西,錦鯉的顏色就會越來越深,直至吸取過量陰氣而死,昨天還是淡紅色的錦鯉,今日就變成了暗紅色,看來這房中,真的有鬼……”紫燕面無人色,張皇失措,其餘人也趨前退後,不敢再進屋。
怎麼辦!怎麼辦!入住之前,不知內情,此時害怕,亦騎虎難下了!
夜半,滿空繁星詭異的閃爍着,一條蟒蛇爬入房,將我纏繞在內,我惶慄驚懼,跌下牀向外跑,跑啊跑,跑啊跑,無論如何也甩不掉它,忽然腳下一滑,摔在一塊石頭上,沒了知覺。
第二日,我在後山醒來,腦後,血流不止,難道昨夜是夢魘?若是夢魘,又怎會撞破頭倒在這兒?
這長青園果然詭異,入住一晚,竟活見鬼!
“小姐不要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滿盤皆輸之時,唯有階不離不棄,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只將陽奉陰違的芙蓉收爲義妹,卻忘了披肝瀝膽的玉階!
“柳寵姬,奴婢已爲您熬好燕窩,請您慢用。”回到閨閣,丫頭紫燕捧來熱氣騰騰的燕窩羹,香氣四溢,甜蜜誘人。
我囫圇吞下肚,驀得憶起一件事。
如今已然失寵,近無侯爺偏愛,遠無母家照拂,焉有燕窩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窩是誰給的?曦月樓被付之一炬,一切盡被燒燬。那必是……
“辛苦你連日伺候,這個,是我一點心意。”我將一副珍珠耳墜塞與紫燕,她收下,喜滋滋的走了。
待其走遠,我立馬將剛剛吞下肚的燕窩一股腦摳了出來,問玉階道:“你覺得紫燕其人如何?”
她抿了抿脣,“眼下咱們山窮水盡,身邊只有這一人可差遣,本不該排擠,但相由心生,從面相上看,紫燕就不同旁人。民諺有云:寧交王八羔子,不交吊眼梢子,她一雙吊眼精明凌厲,一看就狠辣。”
千防萬防,防了飯菜有毒,卻忘了那裴氏詭計多端,神不知鬼不覺見血封喉!後腦上的傷口猶在滲血,長此以往,不死也瘋了!
“小姐明明洞悉詭計,爲什麼還要打賞她……”玉階轉念一想,馬上明瞭,“小姐在故意矇蔽她!”
對!以後她送來的飯菜,全部倒掉,寧餓死,也別吃!與她無冤無仇,她卻暗中下藥致我迷幻,日夜被鬼怪唬得精神恍惚!
拆穿這一招,那剩下的呢?午後,玉階借我腦後傷口,出園尋醫包紮,歸來之時,又至暮色。
林間,不知何時飛來許多雀鳥,唧唧喳喳,縷縷行行,聽聲音,有布穀,黃鶯,喜鵲,麻雀,鷓鴣,還有杜鵑,鸚鵡,斑鳩,鴿子,這是……百鳥朝鳳?
一人自林間走出,身影曼妙,笑容清脆,紗衣傾顏,釵環動人,是湘君!
“姐姐?”
“剛纔我模仿的如何?”湘君美眸若杏,發人深省。
“剛剛是你在模仿百鳥齊鳴?”
“妹妹來坊時間晚,不知舊史,很早之前,教坊曾聘請過一位口技師傅,他技藝高超,能同時發出上百種聲音,更能模仿他人嗓音,以假亂真,刻鵠類鶩,足以魚目混珠!我沒學精,只學會鳥叫,看來效果還不錯!”
景璐軒據此不遠,傅夫人亡魂嬉鬧一事,湘君必有耳聞,“依姐姐之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亡魂嬉鬧,而是有人僱傭口技師傅,以僞亂真?”
“妹妹紅爐點雪,一點就通!裴氏以我的出身爲由,已將澈兒搶走自己撫養,我們如今,不過同病相憐!”
裴瑛瑛曾言,會對湘君的孩子視如己出,竟是此意!
一旦澈兒在她的麾下長大,後果不堪設想!
“之前單獨行動,是不想牽連姐姐!”
“姐姐願與你攜手並進!”時移世易,湘君與我再度聯手,可惜皆屬失寵一流,秉獻素喜美貌女子,湘君旦子,保養得再好也不復昔日之婀娜,性情又百伶百俐,自不會如萱霖,受人唆擺,裴瑛瑛見擺佈不了她,唯有排擠她。
夜半鐘聲,縈繞天邊,我佯裝見鬼,一驚一乍,惶慄驚懼,恐慌萬狀。
玉階竭力抱住我,寬言撫慰,一唱一和,有板有眼,但見一旁的紫燕,心裡似樂開了花,掩不住的笑意掛在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