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
河邊的鵝卵石小路,靜謐曠遠。涼涼的風吹得人神清舒爽,一時忘憂。
“小姐,那本詩集,真的找不到了!”玉階細細的聲音似一曲蕭音吹響在夜裡,我回頭淺笑,我相信你。
“許雯麗手中那本詩集,是不是您那本?我識的字雖然不多,但感覺裡面好多字都似曾相識。”
玉階從不多話,除非必要之時,如今連她都開始懷疑,可見此事之緊急。
也是啊,世上除了我,再無第二個人如此混沌不覺,眼下抄襲一案公之於衆,人人都要我給個交代,我若繼續爲了包庇某個人而裝作若無其事,就太愚蠢了!
偷龍轉鳳,將真龍變成衆矢之的,受盡世人唾罵,許雯麗這招,真夠陰的。她以爲,有囂張跋扈之流撐腰就能一手遮天,卻不知,不是人人都受她唆使,更不是人人都是傻瓜。
“好在樑倚翠小姐和公子獻鼎力相助,才未令您蒙受不白之冤!”
是啊!多虧他們仗義執言,否則,憑我單薄之力如何碾壓衆人?
平日裡,那麼多阿諛奉承之人,分不清誰真誰假,唯有在深陷困境之時,方能看透本質。
“柳小姐請留步!”
河邊,來六子追來,將一個錦囊塞進我的手心,“這是情珂讓我轉交你的,希望你明白,真金不怕火煉之理,剛纔發生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誰是抄襲誰是原創。”
“有勞。”
我微微一躬施了一禮,啓步離開。他閃到我面前,說:“夜黑風高,姑娘獨自在外恐有所不妥,不如讓在下送你一程,如何?”
我淺笑,委婉拒絕,黑夜雖然無光,卻有異於白天的美,漫無目的徜徉,亦別有一番雅趣。
他尷尬的笑笑,“好吧,祝柳小姐一帆風順。”
“多謝。”我轉身離開,遙望遠方燈火漸滅,玉階欲言又止,似有話說。我知她心意,衆人拾柴火焰高,我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難得有人欣賞,我該欣然接受纔是啊!
可惜來六子是來俊臣之子,即便我不記私仇與之往來,將來我若大仇得報,必與之反目。早知結果,就不要稀裡糊塗的栽進去,害人害己。
不知走了多久,俄頃,玉簪喊道:“你們快看,旭日東昇!”
東方,霞光萬丈,我們跑到高處,望太陽一點一點從山後鑽出來,直至形成一輪圓日。不知不覺走了那麼久,天都亮了,該回去睡了。
牆外,悠悠響着圓潤的歌聲,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
不知誰在外頭練嗓子,我眯眼躺在牀上,淡淡睡下。醒來時,已是午後,我草草漱口,趕去拜謝倚翠姐姐。
“姐姐數次搭救,妹妹感激不盡。妹妹斗膽在佛堂爲您燃燈供佛,祈求福祿雙修,福慧增上。姐姐若不嫌棄,妹妹願與您義結金蘭,今後同甘共苦,互相提攜!”
“快起來!”她將我扶起,從容不迫,“昨晚的事,你不用怕,剛剛,阿姨專程叫我過去,商議此事。你們兩個的詩,從那句‘吹得櫻花遍地冷’便可瞧出端倪,加上許雯麗的母親韓婆子一向張揚,人前人後總誇讚自己女兒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而許雯麗呢,也總以才情自居,她若寫過那麼多詩,豈會一首沒誦過?這可不像她的風格!”頓了頓,她又說:“我天天批改你們的習作,每人的水平我一清二楚,所以,阿姨才宣我過去商議!其實,早在楚妍姑姑爆發紅葉題詩之前,許雯麗就曾拿着一首《大漠孤煙任風吹》來請我參閱,與你們七人合作的那首《寂寞宮花春亦冷》一模一樣!竊取他人智慧果實,她已不是第一次了!”
如此……倚翠姐姐天天批改我們的隨堂習作,自然清楚我們的底。只苦了某些人,用心良苦卻沒得逞,反招致懷疑!不過說來也怪,好好的一本詩集,怎會不翼而飛呢?
“你仔細想想,哪些人去過你的寢室,哪些人接觸過你的書桌,尤其是那幾個被你視作姐妹的人!”
曾被我視作姐妹的人……那可多了!
初入坊時,只要有人對我笑笑,喚我聲妹妹,我就將其請入清雅閣,好茶好水的款待。後來與許雯麗等組成七姐妹,更是日夜在清雅閣玩鬧,現在一個個去想,可難了!
“不管是誰,肯定與許雯麗有關。說不定,正是她竊走的,若是別人,爲什麼不自己用,偏偏拿去給她用?”倚翠姐姐明目達聰,一語道破。
未幾,吟環和海沁也來了,雅靜的煙蘿亭,一時鶯聲燕語。
“瞧她文文靜靜的,卻與那個劉煬禾,是一路貨色,虛僞至極!”海沁嘆。
聽她們分析,我突然生出絲絲憂愁,阿姨雖不再懷疑,但坊中人多口雜,必將此事越傳越難聽,到時候,我與許雯麗,終將反目成仇!
“難道您還想與之做姐妹?您吃的虧還少嗎?”吟環擲下團扇,見善若驚,海沁更覺得不可思議,“即使您不計前嫌與之來往,人家也未必肯,人家從前瞧不起咱們是鄉下丫頭,現在鬧出此事,就更痛恨你了!”
我兀自發呆,淚眼迷濛,其實我不想鬧成這樣,真的不想!
“妹妹!”情珂珊珊而來,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人心隔肚皮,即使你不加害於人,也保不齊有人加害於你。許雯麗心機之深,非你可匹敵。其實早在唐雯晶認罪之時,我就懷疑,她背後另有高人指點。想她不過是一介潑婦,怎會用陰毒之法置人於死地?她的背後,一定有人操縱,如今許雯麗膽敢偷天換日,將你貶爲竊賊,其實是變相承認自己的機心。”
對!唐雯晶一介莽夫,要害人,也是破口大罵,或者如她而言,找幾個人弄死我!以爲用最惡毒的語言、拳打腳踢就能泄心頭之恨,卻不知最狠毒的,是身敗名裂,生不如死!她就如一隻提線的木偶,樂此不疲的譁衆取寵,爲人利用。最後線斷了,她的價值也就沒了。
不害人便不會反遭其害,若不尋釁滋事,必不會有此結局,我鄭重的告訴自己,以後不要再爲他人的失德折磨自己,你不仁,我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