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晴,洛河水上畫舫遊船,星棋羅布,秋日遊湖,風靡雲蒸。
聽說,今日來六子也會登船,當年,我的生母,嬋娟夫人,被他父親來俊臣擄劫而去,這些年,我與母親天各一方,音信全無,連她在不在人世,都打聽不到。我好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尚在人間……上次中秋佳宴,我與那來六子總算有一面之緣,此人坦誠率真,倒不像來賊一般兇險,或許,可以從他口中打聽一點關於母親的消息。
船上,一干女子滴粉搓酥,極盡妖嬈之態,雖有幾分姿色,卻媚俗不已,難登大雅。
趁着空檔,我走近來六子,道:“素聞貴府家教甚嚴,連各位夫人,也是大家閨秀,溫柔端莊。在下曾在坊間聽說,貴府有一位嬋娟夫人,賢良淑德,樂善好施,頗得世人厚愛,在下仰慕其名,真希望能一睹風采!”
他先是一愣,繼而長嘆:“嬋娟夫人……當年初來時,日日哀悼亡夫,牽掛家中女兒,茶飯不思,以淚洗面。聽聞張府被抄、家眷皆死,她更是粒米不進,欲絕食隨夫而去。可憐她腹中還有張氏的遺腹子,是一具未成形的男嬰,也因絕食而流產。其實,本來父親也不會容許張虔勖的骨肉活下來,最後,她從了父親,收養別室遺孤爲女,日子有了盼頭,才重現於人前。如今,她雖非府中最風光的夫人,卻與世無爭,以德服衆,總算保全了自己。”來六子娓娓道來,聽得人肝腸寸斷,母親,可憐你獨自一人在虎穴,必受盡折磨,原來我還有一個弟弟,可惜他未出生,就死了……
“提起我這個妹妹,真是活寶一枚,在我家,除了她,就只有五哥來鴻纓,能和我玩到一塊兒去。除此之外,我還有四個哥哥,可是他們都比我大十幾歲,有機會,一定讓你見一見這個妹妹,保準你喜歡!”
聽起來,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只是,她若是母親的養女,即是我的妹妹,日後,我忍心對之下手麼?
還有,那位來鴻纓,也不似他爹一樣陰險,也不似來六子風流,又是何方神聖?
來六子眉角一皺,訕訕而笑:“我五哥來鴻纓,天賦異稟,與衆不同,乃少年豪傑。只是……他有個毛病,人所不知,若非與他親近,我都沒發現!”
“什麼毛病?”我頗感好奇,來六子是其兄弟,或許窺探到他不爲人知的秘密,我越着急,來六子就越賣關子,急得我團團轉。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五哥,年近二十,至今未娶,不知道的,以爲他志在四方,其實啊,他是有龍陽癖!”
“龍陽癖?”玉簪立在身後,探頭探腦的問:“小姐,何爲龍陽癖?”
我抿抿嘴,難以啓齒,龍陽癖,即是好男風,極富盛名的來鴻纓,竟好此風!
“我與五哥交情不錯,才發現這個秘密,請柳小姐不要聲張啊!”
“是。”我略施一禮,若無他,我連自己曾有個弟弟都不知……
比起來時的路,回去的路顯得格外漫長。
委曲求全的母親,獨承一切的她,似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讓人喘不動氣。我好想解救她,可是連自己都身若柳絮隨風擺,如何救她?
岸邊,依有人影,是鄭林溪!他似讀懂我的憂傷,一個勁兒的拿話逗我,我卻提不起一絲興致,任其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說:“詩集那件事我聽說了,雖不該妄自論斷,但許雯麗偷龍轉鳳的伎倆,已昭然若揭。”
坊內傳得無人不知,難怪他有所耳聞。早知此事壓不下去,但猛然被提及,依覺得心痛。“此事就此過去吧,我已答應阿姨,不再提及。”
“是嘛!”林溪笑笑,嗔我粗心大意,“如果是些不重要的東西,丟了就丟了,反正女孩子嘛,飾物太多,也沒什麼!只是這詩集,乃是一個人的智慧結晶,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她得逞,你以後在教坊還能擡得起頭嗎,阿姨會容得下你嗎?”
這……我仰頭,陷入他的眸光——清輝冰冷。
“多謝提醒,以後我一定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