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們正在悅習堂溫書,玉姿突然來傳,楚妍姑姑有大事宣告。
我草草收拾紙筆,泛起一絲擔憂。
楚妍姑姑,最喜刁難人,尤其是如我一般不會阿諛奉承的,更不入她的眼。可是近來我循規蹈矩,未曾遲到、早退,也不似初來時貪玩,她能找到什麼藉口?人家管理一個教坊,哪有時間淨揪着我,或許也不是因爲我呢!
撫弦樓,楚妍姑姑高坐堂前,旁邊,立着一個濃妝女子,劉煬禾。
楚妍姑姑清聲道:“近日,有人向我舉報,稱坊內一名女子,是欺世盜名的斯文敗類,劉煬禾,快把你的證詞一五一十講明。”
我的心忽的一沉,原以爲是自己太敏感,卻依舊是衝着我來的,這下逃不掉了。
劉煬禾鬥志昂揚的走到人羣之前,“晚輩要舉報一名女子,她平日斯斯文文,實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份證詞,由我親自撰寫,上面列舉了她的七宗重罪,請諸位閱覽,晚輩說得,並非空穴來風,條條都是實錘,這個人,正是當今神都七豔之一的,柳驀秋!”
衆女皆驚,齊刷刷向我投來注目禮。
我冷笑一聲,劉煬禾啊劉煬禾,你終於坐不住了!只是你絞盡腦汁,才編出區區七宗罪?不是八宗、九宗、十宗?罪名越多,你心裡越爽,胡編亂造往上湊行了!從前只知你愛在人後挑撥離間,不想還能登堂入室公然舉報,我可真是太小看你了!
“到底是哪七宗罪,你念給大家聽一聽。”阿姨下令。
劉煬禾接過證詞,一字一字高聲說:“第一宗,抄襲剽竊,那首《寂寞宮花春亦冷》,明明是我們姐妹七個一起完成的,每人一句,卻被她私自霸佔,收錄於詩集。第二宗,失身於人,兩月前的一個夜晚,晚輩在醉心湖的假山,親眼撞破柳驀秋與鄭林溪暗中雲雨,被我發現後,她衣衫不整的從裡面跑出來,面色潮紅,氣息微喘,一看就是剛剛與男子交歡。第三宗,欺上瞞下,掩蓋事實,那天被我撞破後,她就在房裡用紅色染料,塗抹守宮砂,假扮處子之身。第四宗,威脅恫嚇、收買人心,自被我連翻兩次撞破她的秘密後,她就軟磨硬泡,要我替她保守秘密,可是我一心爲坊,不想包庇縱容,她就送我百兩銀子,欲加收買,我自然是拒絕的,她就威脅我,只要我敢說出去,她就除掉我!第五宗,以下犯上,咒罵長輩,晚輩曾親耳聽到,柳驀秋嫌楚妍姑姑管得太多、太嚴,出言咒罵,惡毒詛咒。第六宗,污言穢語、教壞我們。她曾拿着嫁妝畫、壓箱底這些淫穢之物誘導女子,講一些男女之事,美名曰性教育,實則是大施淫邪之詞。第七宗,吸食五石散,柳驀秋私下吸食五石散,還欲叫我們一起吸。如此七宗,便是她罪惡滔天的七宗重罪,雖然她曾用小恩小惠收買我們,但大義當前,晚輩誓不能容忍這種人胡作非爲,故召集大家,稟明一切!”
看似義正言辭的一番話,惹得衆人驚歎連連。
有些人已然相信,嘖嘖稱奇,不過是一堆無憑無據的鬼話,就令你們深信不疑,看來不服之心,早已有之。
“柳驀秋,如此七宗重罪,你如何解釋?”楚妍姑姑撂下證詞,威風發問。
我深吸一口氣,鄭重辯解,“關於這七宗罪,每一宗,晚輩都有話要說。第一,那首《寂寞宮花春亦冷》,並非抄襲,而是——”
不等我說完,劉煬禾就搶白道:“不是抄襲是什麼?難不成,還是我們拱手想讓的?”
古人應憐紅葉薄,飄零入水覓知音。
許願流入姻緣井,拾得紅葉另回詩。
妙齡少女不擇言,未守姿態求緣生。
神女未嫁身先亡,淚入黃土化爲芝。
昭君應恨不見帝,大漠孤雁任風吹。
寶釧雖在破窯守,憶及平貴糙米香。
獨在深閨望明月,寂寞宮花春亦冷。
“七個人每人一句,只有最後一句是你寫的,怎麼就變成你一個人的了?”她揮手令纖迢、許雯麗上殿,證實自己所言非虛,纖迢和許雯麗都低頭嗯了一聲,證明自己寫過此詩。
“這首詩爲什麼會被我壓下,大家心知肚明。那日楚妍姑姑在後山水溝撿到這些紅葉,認爲紅葉題詩,極其卑劣,要我們自認領罰,你們都不敢承認,還齊齊看向我,想讓我應下來。沒辦法,我不想連累別人,才承認一切,還因此捱了杖責。豈知後來阿姨非但沒有怪罪,還獎賞於我,你們這才後悔,怨自己沒有承認。若阿姨不加獎賞,你們還會後悔嗎?”
吟環和海沁也站出來,力證當日紅葉題詩的情景,楚妍姑姑點點頭,“好吧,此詩就此作罷,誰叫你敢站出來搶攻,而其他人不敢呢!”
阿姨又添言,既然此詩存在爭議,便由幾人自願組詩,願意將詩句留在裡面的便繼續留用,覺得遭人抄襲,就把自己的詩句摘出來,免遭人竊占。
最後,這首絕句由七句變成三句,除了吟環與海沁,其餘人都將詩摘了出來,此詩就只剩下:
古人應憐紅葉薄,飄零入水覓知音。
許願流入姻緣河,拾得紅葉另回詩。
獨在深閨望明月,寂寞宮花春亦冷。
三句。
老實說,我從未欣賞她們那幾句詩。我懷念的,只是那段似水年華。
日日好茶好水,好酒好菜的招待伺候,卻伺候出怎麼一羣白眼狼,狼心狗肺至此,當真叫人寒心!
楚妍姑姑還欲審問剩下諸罪,我卻先發一言:“阿姨,姑姑,晚輩有一言在先,望你們答應。晚輩與劉煬禾、唐雯晶、許雯麗、吳纖迢、紀吟環、岑海沁,曾是七姐妹,但是如今,她們有的背叛晚輩,有的誹謗晚輩,令晚輩十分痛心。今日驀秋既接受了七宗罪的指控,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晚輩與這三人,都斷絕一切情誼,希望她們不要後悔,更不要令我顧念昔日之情!”
我眸光如火,劉煬禾,你記住,今日之事皆是你咎由自取,一個貪字,將送你入地獄。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爲你的地獄之旅推波助瀾而已,最後要不要去,全看你自己。
“我呸!”崔豔豔第一個跳出來,大啐一口,“誰稀罕?你只要別乞求我們就行!”
餘下女孩,也紛紛甩手與我劃清界限,崔豔豔、袁寧君、臧雯琪、邱雯,都誓死抗戰到底。我冷哼一笑,烏合之衆,跳不跳出來多嘴多舌也無關緊要!只是這會兒,纖迢和許雯麗退到牆角不吭聲,或是不敢,或是不願,總之沒跟着一起鬧。
“方纔你只解釋了第一宗罪,餘下的,如何解釋?是不是,理屈詞窮了呀?”袁寧君齜牙咧嘴。
我置之未聞,請求宣鄭林溪上殿,既是失身於他,自然要他來作證,可是我心裡沒底,不知他會不會力排衆議,畢竟我與他,自那次之後,就斷了聯繫。
片刻之後,鄭林溪應召入見,阿姨當即發問,問我與之,有沒有苟且之事?他自然否認,“晚生與柳小姐,只是君子之交,從未做出越矩之行,請阿姨明鑑!”
“沒做過,你們跑進假山裡幹什麼?大晚上,難道去吟詩,去對對?”崔豔豔出言相懟,矮小猖狂的樣子十分討厭。
“就算你沒跟鄭林溪苟合,也不代表,你沒跟別人苟合!”邱雯叉腰發難,“你生性放蕩,滿口污言穢語,你以爲,在場的都是傻子,任由你強詞奪理?聰明的,就該敢作敢當,非要鬧到,用手絹擦擦你的守宮砂,才肯承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