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行至揚州城邊界,一場大雨從天而降,煙雨濛濛中,不遠處一座長亭佇立河畔。
跑進長亭時,才發現一位芳齡女子也在亭內,見到我,女子先是一驚,繼而招呼道:“姑娘快坐,你孤身一人行路,不知來自何方?”
我一邊抹掉臉上的雨水,一邊答:“我姓柳,名喚驀秋,來自江南,欲北上神都,不巧天公不作美。”自出桃源,我已更名爲柳驀秋,張幽蘭,已成爲曾經,成爲過往。
“哦,柳姑娘孤身去洛陽所爲何事?在下姬卿喬,這是我的貼身侍婢,雙娥。”
我微微點頭表示見過,“在下遠赴神都不爲別的,只想趁年輕,四處走走,見見世面。”
“可巧,我家小姐也想去神都遊玩一番,可惜我家夫人擔心小姐孤身北上,一路上無人照應,今日偶遇柳小姐,真是佛法緣分也。”
卿喬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瞧,這丫頭搶着說了那麼多。自今年之初,我便請求北上,可家裡生生將我扣下來,如今,已至夏天,真不知,今年還走不走得成!”卿喬心有不甘,“所以,今天便尋了個藉口,來燒香拜佛,望菩薩庇佑,說服娘和爹爹,讓我早日踏上洛陽的樂土!聽說,洛陽城裡遍地的新奇玩意,還有一家名叫萬紫千紅的名屬教坊,裡面的姑娘,各個叫絕,音律、歌舞、詩詞、雜技,無所不能!”
“世人眼中,戲子不過煙花女子。”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何故對歌舞場着迷?
“妹妹,你怎和那些老頑固一樣迂腐!如今太平盛世,正是女子展現才華的好時候,當今上官婉兒便是難得的才女,神都城,又有多少像她一樣的奇女子!”
於我,落入紅塵,只是一條不得已而走之的路,於她,卻是興之所向。
她一雙杏眼流露天真與爛漫,似一汪澄澈的湖水,顧盼生輝,美不可言。
不久,雨漸漸停了,我們結伴入城,我這才知,她是揚州父母官——姬筠的女兒,如此,在揚州,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寵兒。
“妹妹,你我年紀相仿,不知你生於何時?”
“五月十六,都春末了。”
“我是三月初八生的,如此,我便是你的姐姐了,”她環顧四周,“今日天公作美,讓咱們相遇,我知道一家玉石作坊,飾物精雕細琢,精美非常,妹妹可有興致隨我一起去?”
我婉拒,“連趕了幾天路,無力奉陪,若有機會定登門拜訪。”
一有空,我便作書一封,告知家中,我已經抵達揚州,稍作休息繼續趕路。敞開籠子將紙條拴在信鴿——猛兒的腿上,放飛天空,它撲棱了幾下便朝南飛去。
第二日,雨後沖刷過的天空格外明亮晶清,琴行裡,聚滿了人,悠悠的琴聲飄至耳畔,是當下最流行的曲子《六幺》,美妙的琴聲婉轉動聽,伴隨着弦弦曲波當心劃的調子,別有一番風味。
是誰在彈琴?好不容易看清堂內女子,竟是昨日偶遇的姬卿喬!
人羣中,她一眼看到我,招呼我一起合奏,奏畢,卿喬拉住我,“妹妹,接連兩次偶遇,可知我們有緣,你獨自在外總不安全,不如來我家來住,如何?”
我自然是拒絕的,憑空打擾他人總是不妥,她卻興致勃勃,“你就來吧,我在家中無人作伴,無聊得很,其他房的弟弟妹妹都很小,與我玩不到一塊去,你來陪我,我有人作伴,也免得天天往外跑了!”
由此,我便搬入了姬府,與卿喬一起彈琴誦書,她視我爲知音,我亦視她爲知己,課下,我們常在湖光山色間遊玩,宛如姐妹。
一眨眼,要夏至了,我只顧着遊玩,竟把去神都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於是打點行程,變賣字畫,以籌資用。
“妹妹這是何苦,若需要錢,大可向我開口,何必去賣這些玩意兒?”
“姐姐有所不知,我素愛寫詩作詞,若尋得買家,不僅能換資用,還會有一種被賞識的成就感。”
“妹妹好學問,倒是我孤陋寡聞了!”她啓脣逗我,引我來到墨寶齋,她府上的丹青,皆採購於此,與老闆乃是熟識。老闆只略一端詳了一番我的畫作,即開出五十兩的好價錢,我心花怒放,心中卻隱隱懷疑,真的值怎麼多嗎?
“既能賣的好價錢,就是你的本事!”卿喬樂呵呵的拉我去坊間閒逛,海棠噴火,柳綠如煙,自入揚州,賓至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