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車輦來接,我攜琴帶書,誓要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樂伶們聽得入迷,我講得陶醉,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
“柳姑娘,我家主子宣您去前廳飲宴,請移步。”一侍童領我穿過長廊,踏入前廳,轉頭間,侍童即消失不見了。
房內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我怯怯的問:“有人在麼?”
一陣濃香幽幽襲來,聞之頭重腳輕,我身子一晃,差點站不穩,黑暗中,有個黑影襲來,我轉身跑向大門,卻被那人緊緊抓住,“放開,放開!”我狠命掙扎,害怕到了極點,可是渾身卻越來越無力,越來越癱軟,我一腳踢開大門,拼命嘶吼,奈何夜黑風高,四野闃然!
那人將我拖到牀榻,寬衣解帶,我使不出一點力氣,一味哭喊。
嘭的一聲,房門不知被誰一腳踹開,一個人影漸遠漸近,上來將那暴徒推到一邊,暴徒撇下我,嚎的一聲與那人扭打在一起,這個聲音,這個身形,是林溪!他貧弱無力,連連捱打,最後摸到一樣東西,朝暴徒的頭劈去。
啪!一個陶俑被砸的稀巴爛,暴徒倒退幾步,哎喲慘叫。緊接着,無數人涌進來,要置林溪於死地,我滾下牀,護住林溪,挨受暴雨一般的痛擊。
“馬上去萬紫千紅樓,請霍阿姨來主持公道!”燈光下,公子楚的面目猙獰可怖,彷彿猛獸旱魃,肆虐殘暴,杳無人性,阿姨似已睡下,時不時的眨眼睛,打呵欠,強作鎮靜,而楚妍姑姑則一貫如常,濃豔的妝容不曾有半點疏忽。
剛剛還濃到嗆鼻子的香氣,如今被風吹得無影無蹤,是迷香!一定是!聞之令人四肢癱軟,心潮澎湃!
“本是寓教於樂的授琴傳藝,怎鬧成如此地步?”
“這還要問你的好樂伶,柳驀秋!我好意聘用她,她竟不知廉恥,與人相約在府中行竊!被我發現後,更將我打傷,意欲殺人滅口,這是她偷盜的物品,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可說的?!”
阿姨稀鬆的髮髻在月色中滿是白霜,她掃過衆人,伸手示意:“你來說。”
我瑟縮着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毆打公子楚,實屬情急之策,還請阿姨不要怪罪鄭林溪,此事因我而起,晚輩甘願受罰!
“晚生在外聽見柳小姐呼叫,故出手相救,而非他所說得行竊!一人做事一人當,請您責罰我一人!”林溪一派正氣,公子楚見此,無理爭三分的德行人神共憤。只是林溪那一劈,已破其頭骨,傷及至深,血水如泉汩汩涌流,傷勢匪淺。
府中下人都似約好了一般,統一口徑指證我與林溪行竊不成,殺人滅口,我們百口莫辯,有理難爭,在人家地盤上,人家自然恣睢無忌,顛倒黑白!
“阿姨若覺得爲難,不如移交官府,此二人罪惡滔天,人證物證俱全,府中下人皆可爲證!單憑鄭林溪蓄意傷人這一點,就足以判刑一點半載!到時候不僅他前途盡毀,千紅樓也聲譽盡喪!一失足成千古恨,你今日若能重罰這二人,我或許可以考慮不上衙門,否則,誓鬧個魚死網破!”
林溪因救我才淌這條渾水,我已連累他牽扯其中,豈能再連累他下獄?
科舉之士必清白如紙,方能進殿面聖,怪只怪自己落入陷阱,爲了林溪,我甘願承擔一切!“此事皆由晚輩一人引起,晚輩願自降位份,爲奴爲婢,以贖此罪!”
“既已認罪,馬上大刑伺候!一人八十大板,狠狠地打!”霍楚妍迫不及待,濃妝豔麗的臉上揚眉吐氣。
冥冥之中,一切都似計劃之內,從前是我下套,引他人入甕,現在終於輪到自己了!
寒風如劍刺破心扉,一劍一劍,戳碎所有的榮耀。
我拉住林溪的手,涕泗橫流,“是我連累了你……”
人羣中,不斷有人出列,怒參我品行不端、難以服衆,後來,連靈蕉妹妹都說,秋姐姐本無錯,錯就錯在,得來容易。
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我只覺眼前的一切愈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