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喬的病癒發嚴重。
失心瘋,本該悉心調理,耽擱下去,病情愈重。說到底,也是一個財字,可惜我們身無分文,只能絕望的看着她步入瘋魔。
我摸向頸上的金蟬玉葉,往事幕幕重現。
十歲那年,孃親將這塊美玉贈與我,以慶幼學之喜,想了數年,盼了數年,那日在虔玄觀不期而遇,她明明近在咫尺,我卻有意隱瞞,謊話連篇。時機未到,相認亦枉然,倒不如瞞天過海,獨擔重任。
當鋪裡,老闆以一百兩買下此玉,攥着這包銀子,我請教坊的許大夫爲卿喬診治。許大夫乃洛城名醫,懸壺濟世,蜚聲海外,失心瘋,當靠心藥醫,卿喬的病,也是三分看醫緣,其他的,需查找病根,慢慢開解。
“柳小姐,你如今身陷囹圄,診金就算了!”
許大夫沒有收診金,只囑咐道:找到病根才能除患。這個病根,必是致其流產的因由,可惜時不與我,無從查起。
這日,又來了兩個人,男的倒是面生,女的,是卿喬的侍女,雙娥。
雙娥拉着我噓寒問暖,“柳姑娘,我們千里迢迢趕到洛城,是爲了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在不在這,她還好麼?”雙娥殷切如常,話裡話外憂心忡忡,“這位是小姐的表哥,張真建,他擔心小姐,特陪我來,小姐在哪兒?”雙娥主動引薦旁邊的男子,我淡淡點頭,引他們入門。
一見面,雙娥便撲向卿喬,聲淚俱下的訴說自己一路辛苦,我立在一邊,細心留意,生怕錯過什麼,發生了那麼多事,雙娥是否忠誠猶未可知,東風惡,人情薄,古來使然。
雙娥……卿喬喃喃自語,馬上又復發癲狂,“你走開!你是壞人!還有你,都滾!”喬抓起炕上的枕頭,瘋狂揮舞,比初見我時,狂躁更深。
雙娥想不到主子已瘋,“我自幼侍奉小姐,與她同吃同寢,同玩同鬧,如膠似漆,情同手足。爲什麼她會將我視作壞人?”
這個,我也不知……逢人只說三分話,卿喬流產一事,至今仍是天知地知,溪知我知。若要我據實相告,需看他們日後的表現。
春日晝短,又得啓程回去了,走至村外,林溪突然開口說,這二人可疑。
“張真建與我們,是初次見面,關於他的品行,一概不知,至於雙娥,她口口聲聲說接卿喬回去,但卿喬已是朝廷重犯,回去豈不等於自投羅網?”
“你沒將那件事告訴他們吧?”溪眸中閃過一絲憂慮,我白他一眼,我有那麼傻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倆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亟需時間佐證。
黃昏,淅淅瀝瀝下起一陣細雨,羣山樓臺,盡在煙雨之中。
溪撐起一把油紙傘,送我回了久蕪館,方轉而離開。
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於朦朧的煙雨之中,我的心,一點一點被暖意淹沒。
無論何時,他總以我的安危爲安危,我的幸福爲幸福,當初,我被人追殺,他衝出來掩護,後來,我被迷暈命懸一線,他也不顧一切衝來相救,我被責罰,他更一口應下所有罪責……
他若有二心,早已逃之夭夭,避之不及,何必相守相依?
當失去一切之時,依有一人,待我如初,不曾易節。
眼角湲湲淚珠滑過,轉身,臧雯琪正立在身後,自鳴得意。
我與林溪投緣,已是人盡皆知,算什麼稀罕事?自上次被倚翠警告之後,她消停了不少,但這種平靜,只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假象,一旦激發,必是驚濤駭浪。
小雨越下越大,到了二更,已成疾風驟雨,落花滿地。
夢裡,月下柳梢,人間歡好,林溪的側顏不斷出現在其中,我們或在林間徜徉,或在花下閱書,或在雲間漫步,或在風中追逐……
當初的纖迢,是不是也如此日思夜想,牽腸掛肚,以致劍走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