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一場聲勢浩大的宮伎大選在萬衆矚目之下拉開序幕。
宮伎,顧名思義是宮中樂伶,雖有一身金玉,然不過是養在籠裡的金絲雀,終生酣歌作舞的工具。若被選入皇陵,無異於老死宮中,遁入空門。
朱欄下,幾名少女相談甚歡,見我走來,熱情的將我拉入圈子裡,歡喜的問:“柳姐姐,人都道進宮好,你以爲呢?”
我怎好潑她冷水,只得陪笑,“入宮服侍帝王乃天大的喜事!”
她們眨眨眼,半信半疑,“姐姐撒謊,人家虛心請教,你卻敷衍人家,人家纔不信這是你的心裡話呢!”
我淡淡一笑,君王之寵,猶如江濤河海,山川險峻,能將你捧至雲霄,也能將你摔入地獄。宮中美人過萬,能邀得盛寵的,有幾人?即便邀得盛寵,位及妃後,也難保沒有落敗之局。蕭淑妃與王皇后的慘劇言猶在耳,老死宮中的宮女樂伶亦不在少數,而君王,永遠是薄情的。
“那可未必!漢武帝坐擁三宮六院,卻忘不了出身樂伶的衛子夫,一曲《秋風辭》,唱盡對已故愛人的思念,”
秋風起兮白雲飛,
草木黃落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
懷佳人兮不能忘。
“可見君王也不都是喜新厭舊。”劉盼盼不知從哪兒跳出來,撅着一張小嘴滿不在乎。
我一字未發,內心卻在感嘆此人的愚蠢。
《秋風辭》,確是緬懷故人,思念佳人,可漢武帝寵幸過的女人,有幾個得以善終?寵冠後宮的衛子夫,因壓勝一案懸樑自盡,寵眷優渥的鉤弋夫人,亦敵不過太子年幼之傷。
懷念,緬懷,何用之有?連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這份君王之寵,令人卻之不恭。
“那就預祝妹妹得償所願,一朝選在君王側了!”
隆重的擇選了半月,紅榜一貼,只記住四個名字——柳驀秋、沈湘君、許雯麗、劉盼盼。
一入宮門與世隔,以我這般孤潔,只怕難容。雖說坊中女子皆在擇選之列,然此事由薛桂芝主辦,一旦湘君與我入宮,她不費吹灰之力即可削掉兩個情敵,如此妙計,一石二鳥!
紅榜已發,不去即是抗旨不遵。
河邊,青青碧流澶澶湲湲,思慮半晌,一技於胸悄然形成。擇選之日,必擇優錄取,濫竽充數者、才藝平庸者、不私下賄賂者,統統落選。既無心入宮,何必表現?
第二日,我們即被召集一處,進行調教。
在宮中,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需遵循禮儀。許雯麗與劉盼盼不停問長問短,對參選一事十分上心。老實說,我倒希望她們中選,從此天各一方不相往來,同在一地,終將成患。那邊,湘君坐在牆角,默然閱書,書卷滑落,竟是班婕妤的《搗素賦》,原來她也在憂心宮廷生涯。
調教月餘,即有輦車送入宮門,大明宮中,處處碧瓦朱甍,丹楹刻桷,每一座小樓每一處園林,皆朱欄曲檻,巧奪天工,不愧爲皇家園林,天子之居。
此時,湘君突發奇癢,不停撓抓,“姐姐,皇宮重地,謹言慎行。”
“真的非常癢,好像有千萬條蟲子在咬!”她白皙如玉的肌膚已抓出好幾條血印子,卻依舊難解奇癢,待到檢驗膚質,她的腰部、前胸、後背、大腿已生出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御醫檢視,竟斷定是“疥蟎”!綠衣監使立刻轟其出宮,湘君肌膚一向嬌嫩,怎會染上這怪病?
待到歌舞表演,我抓住時機,步步跳錯,時不時跑調,惹來一頓呵斥。
“小女子在坊中不過是濫竽充數,並無一技之長。”我明在請罪,暗在自貶,劉盼盼卻及時告發,“您千萬別信此人的鬼話,她本事多着呢,不過故意欺瞞您罷了!”
“大膽,皇宮重地豈容你撒野,來人,將其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立即有人將我拖出去行刑,而後扔出宮門。
劉盼盼,上次你公然挑釁以致被罰,此次抓住機會打擊報復,於情於理,我與你都扯平了,你能中選最好,只怕你沒那個福分!
皇宮重地,連最下層的宮女都必須是處子之身,此次檢驗,必將驗明正身。
平日就袒胸露乳舉止輕佻的劉盼盼,豈會是女兒身?
她可千萬別異想天開以爲能矇混過關,宮中驗貞法子極多極嚴,到時候落第丟盡顏面,休怪任何人!
回眸,宮牆上一抹晚霞正豔,殘陽滿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