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執火女子,目光炯炯有神,眉宇間透着一股英氣。
縱使十餘載過去,明樂也依舊一眼認出了她,如今見她紗帽錦衣,不難猜出是入了仕途。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張男人臉啊,七七。”
被明樂揶揄,鍾七七毫無怒色,朗聲笑道,“過獎過獎。”
原本做好與之拌嘴的明樂沒想到她如今臉皮更厚當年,有點好奇她在何處承俸受祿,明樂問道,“朝廷哪司倒黴收了你?”
“六扇門。”
鍾七七揚眉說道,手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職位。“不過他們收了我,是他們的福氣。”
還以爲她是靠着家裡的關係尋了個掛名女將當,沒想到是六扇門,朝廷中一塊又髒又強的地,她一女子混跡其中,明樂也是不由佩服,又想起方纔客棧裡兩位大叔的對話,想她應該是來查案子的。
“衡州最近驚現殺人魔,你孤身涉夜真是勇氣可嘉。”鍾七七收起令牌說道。
什麼勇氣可嘉?鬼知道她爲什麼走到這,想起兒時被鍾七七這貨坑害,明樂不由翻白眼,“遇見你似乎比遇見殺人魔倒黴吧。”
“過獎過獎。”鍾七七又端着一副官腔笑着說道。“多年未見,還不知你武功如何了。”
武功?她勤練的是捉妖之法,其他的的拳腳功夫難上臺面,若是與普通人交手還算有些勝算,可若是鍾七七這樣多年習武實戰經驗豐富的……
眼見鍾七七朝她出拳,明樂趕緊後退閃躲,媽呀!沒喊開始就出手,卑鄙!
鍾七七還未拔劍,十招後已單手反擒住明樂。
“你這些年這麼練的武功?我都以爲你故意放水。”鍾七七帶着微詫的譏笑她。
頭上布了層薄汗的明樂感覺被折住的手筋一鬆,鍾七七放了手,她便馬上扭扭手腕。
不過鍾七七也算有良心,知道明樂武功之菜後親自送她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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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街道靜謐,客棧二樓穆春雪和少嫌正坐在窗邊喝小酒。
“唉,哥啊,被女人纏上,以後可有得日子受了我跟你說。”少嫌一本正經的朝穆春雪作暗示,想要從他口裡套點話聽聽。
“再難纏的我都見過。”穆春雪意味深長的一笑,把手搭在少嫌肩上,“可怕的是你總想喝酒吃菜,其實最喜歡吃的是白米飯。”
少嫌有點聽不明白他這話,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又咽了一口酒。
看他似乎真沒聽懂,穆春雪也不再說什麼。
當局者迷,不過總有醒悟的一天,至於醒時是否還未錯過,便看緣分。
寒目與夜對視,互相較量着,其實都藏了往事,所以不分勝負。
曾經他有太多迷惑不解,可是朝去暮來,最後都演變成了冷漠。
“她回來了。”穆春雪望向街道,低聲道。
“誰?”
“還能有誰?”
少嫌揉了揉有些微醺的眼睛,往外看,客棧不遠處有兩人走近,其中之一便是明樂,另一個是位英姿颯爽的姑娘,雖少了些閨秀的嫺雅,但卻不乏姿色…
放下酒杯,少嫌摸了摸頭髮確保髮型無誤後打開扇子便扇邊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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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住這。”
鍾七七點點頭,打算轉身時門口走過來一個穿着素藍花緞的男子。
“姑娘好生面熟,可是何處見過?”
這是少嫌一貫的搭訕方式,毫無新意,何況是鍾七七這樣油鹽不進的女子,不過明樂不打算提醒他,讓他長個教訓以後莫要再見着稍有姿色的女子就上去一吐仰慕之情,將無字店的名聲都敗壞。
“我想你是認錯人了。”鍾七七一雙明眸英秀有神,只是少嫌沒有看清那眼裡的敏銳和凌厲。
“或許前世見過。”
少嫌走近,看清她一身官服,扇子輕輕打在了她的肩上,聲色沉潤。
他長相不差,一雙桃花眼更在夜色下添了些許蠱惑,擱在往常姑娘多少要給他薄面幾分。
可今日——
銀光一閃,鍾七七腰間的劍已掛在少嫌脖子上,“我不知道前世會否見過,但我這一劍下去,下輩子倒有可能相見。”
涼意滲入皮膚,少嫌正色,“姑娘是要與我來生再續前緣?”
這……明樂佩服他的勇氣,刀架在脖子上,該泡的妞也絕不含糊。
鍾七七可不是什麼心軟的人,劍馬上在他脖子上劃了一道。
這下少嫌的風度再難維持,“姐姐,你還真動手啊!”
“好了好了,他爹與我娘是舊交,看着我與你同窗一場的份上給他留口氣吧。”明樂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拂開那把劍。
後面的夜空在尖銳的一聲後綻放了一朵煙花,那是六扇門的冷煙令,看來又出事了。
鍾七七利落收劍,朝少嫌冷笑,“小兄弟,下次再在我面前說胡話,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我可不是說笑的。”
說完後運氣飛躍,施展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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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見少嫌身上有一絲酒味,想必是酒喝多了,明樂笑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他也未想到如此不解風情的女子竟被自己撞上了,摸了摸脖子,有一道絲線般的傷口,他拉了拉衣領擋住,免得鬧笑話,轉身看見明樂已走向客棧裡,追上去問道,“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來頭?比你還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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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衣澤想了些法子讓明樂去書院,也盼着她成爲才女以此彌補性格姿色上的不足,不至於將來找不到婆家。
也因此與鍾七七有了同窗之誼,並與之成爲書院的霸王二人組。也不怪明樂,畢竟一個外地人,孩子們不願意和她玩,而鍾七七自小習武,性格又衝動,動不動就揍人,所以也沒什麼人願意接近她。
臭味相投的兩人因爲被同窗集體嫌棄而走在一起,所幸明樂也習過武,不然指不定要被揍多慘。
在揍與被揍中,明樂的這段友誼進行得還算不錯,直到後來的一件事。
書院裡有一位新來的老先生十分不規矩,時常對女娃娃圖有不軌,那教學生寫字的雞爪子總是在女娃娃身上動手動腳。
但這老先生知道明樂和鍾七七不好惹,所以從來不對她們下手,只會體罰!若是告知家長,恐怕會說打得好。
第二次被罰抽手心後,明樂和鍾七七雙顧淚目,決定替書院除害,爲其他女同窗討一公道。
這事簡單粗暴,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她們一個拿木棒,一個拿麻袋。
先生雖是成人,但畢竟是文弱書生,輕輕鬆鬆就被撂倒了,醒來時光溜溜的被掛在書院門口,此事直叫他棄文從武再也不敢走夜路。
“你們也太狠了吧!”
二樓房間裡少嫌和薄川坐在燭光前聽明樂說着那過去的事。
“後來我回家被娘狂揍一頓,那纔是真狠。”想到這,明樂不由摸了摸屁股,那時她可是被抽到只能躺着睡。
書院那還要她在大庭廣衆下念懺悔書,再由院長總結作反面教材,最後趕出學院,毆打先生一案在各書院間流傳,現一有學生造反就拿其說教。
這事當時鬧大了,四海五湖內的各大書院一聽她郾明樂的名字,不把她連人帶包丟出門就算好的了。
“你的童年還是挺慘的。”少嫌深表同情的說,又問,“那鍾七七呢?”
一手捶在桌上,明樂幾乎咬牙切齒,“她家世代武將,祖上更是跟隨先帝征戰四方,父親又是兵部尚書,書院得罪不起她,便把罪責全攤在我頭上。”
說好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爲同窗萬死不辭,結果死而後已的只有明樂!
水墨扇拍在手上,少嫌感嘆惡人自有惡人磨,明樂這些年坑害過那麼多的無字店過客,原來曾經也有這麼慘痛的童年吶!
第二天是個陰天,明樂直覺這不是個好日子。
但如今衡州不安,早走爲妙。
吃過早飯後各自回房收拾行李準備回去。
走到樓下時,一排捕快忽然破門而入擋住了去路,也嚇壞店裡的一衆人。
鍾七七從排列整齊的兩隊捕快中走來,腰間佩劍,英姿煥發,“郾明樂,昨日與你發生爭執的婦人於酉時被殺。”
綁着四方吉祥紋護腕的手輕輕一揚,後面一個帶刀捕快立刻走上前來攤開手上的畫布。
畫布上的果然是昨天那個胖大嬸。
看明樂的表情,捕快確定她必然認識畫上之人,遂捲起畫布,“現懷疑你與殺人魔一案有關係,郾明樂,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們動手?”
當下明樂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只感覺自己被鍾七七這丫給陰了,一旁的捕快見她不動,伸手想去抓她,薄川見勢立刻上去與之動手。
“等一下!”
明樂一聲止住劍拔弩張的兩人,看向鍾七七,嗤牙笑道,“昨晚酉時不正是你送我回客棧的時候嗎?”
“我?”鍾七七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我昨天見過你?”
說謊如此不臉紅的人,少嫌還真是少見了,自己想必也是無法爲明樂作證的,他扭頭望向一旁低頭的掌櫃,“掌櫃的,你說昨晚我這姐姐是何時回來的?”
掌櫃的愣了一下,思忖着該如何應對。
鍾七七忽然抽出半截劍,露出鋒利的銀刃後“簌”的一聲又入鞘。
左右爲難之下,掌櫃的一臉無辜,“這店裡來來往往客官衆多,我又老眼昏花的,哪裡曉得你家姐姐幾時回來的?”
怎就沒想到官商向來不起干戈,失策失策。
再與捕快動手決貪不到什麼便宜,況且這鐘七七絕對是另有所圖應當不會真的朝她下手,明樂決定去吃幾頓牢飯見機行事,“好了我走便是。”
薄川還想說什麼,被少嫌扯住了,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否則處境更加不利。
離開前明樂看了看二樓的那扇敞開的雕花木窗,有人站在那旁邊,雙手環胸,面容毫無波瀾,一雙寒目淡漠冷酷。
明樂忽然很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