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落魄

帝京的夜市很繁華,金樽自是見慣了,阿籬卻是頭一次見。她雖然表情依然俊冷,但眼睛卻騙不了人,一直忙着四周環看,這是好奇的表現。

金樽的心有些不安,這地方他來過許多次,但從未有一次是空手而來。身上沒有銀兩傍身,他總覺得缺了什麼,走路都沒那麼大氣了。行走世上武功很重要,可錢也很重要,因爲在武功不行的時候它能幫助解決很多麻煩。有這麼個惹事精在身邊,他有沒有必備的武器(錢財)在側,難免會生出擔心的心思。最怕的就是那女人再在街上看上什麼,那他就又要跟着損失了。

人生就是越怕什麼它越來什麼,果然,那女人又停下不動了。這次看中的竟是糖葫蘆,這女人還真是幼稚,竟然喜歡小孩子的東西,估計以前的清傲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吧。

“走吧,沒錢,這東西都是哄小孩的。”金樽去拉阿籬,像個捨不得花錢的家長。

“你吃過?”

“當然,這誰沒吃過。”

“我沒有”

“哎,這味道也就一般,酸的加點甜,山楂做的,山楂你吃過沒?”金樽是怎麼也沒想到一向不缺錢的自己,現在竟爲了這點錢賣力勸說,自己都快看不上自己了。

“沒有”阿籬搖頭,感覺很不可思議,長這麼大連這種普通的東西都沒吃過,可事實是她確實沒吃過。阿籬看着糖葫蘆,很是期待的神情。“我想吃”

金樽聽到這句話,剛還想開口勸阿籬。但看到賣糖葫蘆的那人一直用眼睛瞟自己,好像自己多不堪似的,穿的衣帽整齊一副貴公子哥的樣子,卻摳的一個糖葫蘆都不肯給旁邊的人買。金樽哪遭過這樣的眼神,再加上阿籬那期待的樣子。他實在沒有拉阿籬離開的勇氣,一個狠心他壯舉似的從自己髮髻上取下碧玉頭冠,遞給賣糖葫蘆的人。“兩根糖葫蘆”

賣糖葫蘆的人接了物件,卻並不急於給貨,他反覆翻看那個物件,還開口問金樽。“你這該不會是假的吧?那我可不賣。”或許是金樽猶豫時間久了,讓這個小販覺得金樽並非有錢人,身上的東西肯定也不值錢。但他沒想過造假也是需要成本的嗎?再不值錢也值他兩串糖葫蘆吧。

金樽是真無語,比起這個不識貨的,他反而有些喜歡那個識貨圈他東西走人的餛飩攤攤主了。金樽拿回發冠,非常生氣。“愛賣不賣,我還不想拿這個跟你換了呢。”金樽對阿籬攤了攤手,表示他也沒辦法。

小販一看金樽要反悔,立馬抽了串糖葫蘆塞進阿籬手中跑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給他就越不要,要收回了他反而纔會覺得是個寶貝。

阿籬第一次吃糖葫蘆,感覺很新鮮,又酸又甜的味道好奇怪。她津津有味連吃了三顆,看得旁邊的金樽也有了吃的慾望。

“要吃嗎?”阿籬遞給金樽,金樽一臉嫌棄的推開。開什麼玩笑,他可是金少爺,金家有錢的六少,怎麼會吃別人吃過的東西?“那你幫我拿下。”阿籬朝前走了。

金樽看看手裡的糖葫蘆,又看看四周,心就動搖了。要不吃一顆?反正又沒人看見,確實好久沒嘗過這個味了。趁走在前面的阿籬不注意,金樽快速吃了一顆。可剛吞進口中,阿籬竟回頭了。

金樽趕忙閉起嘴巴,將糖葫蘆背到後面,以免被察覺。可阿籬好像是已經知道似的,故意退到金樽身邊,笑着發問。“你不會是偷吃了我的糖葫蘆吧?”

“沒有,哪有?”慌於解釋的金樽一張口就全露了餡,那個尷尬呀,無處言說。金樽狂烈的咳嗽,用於轉移視線。“我就嚐嚐,看它正不正宗。”金樽一本正經又吃了一顆,裝成很懂的樣子說道:“嗯,六分甜四分酸還算可以,你可以吃了。”金樽將只剩一顆的糖葫蘆還給了阿籬。

金樽跟在阿籬身後逛街,走幾步路身上少一件東西,很快身上就空空如也了,連靴子都換成了別人的破布鞋。金尊一看這不行啊!再這樣下去,自己非被身邊的這個女人賣了不可,渾身上下也只有自己可賣了。

金樽拉着阿籬要回府,阿籬卻駐足在看人賣藝的人羣裡不肯走。金樽想看看就看看吧,只要她不買東西就成,人家賣藝又不賣東西也算安全,當時就沒有想到賣藝也是要收費的。

金樽站在人羣裡陪阿籬一起看,兩人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輕鬆,阿籬的臉上頻頻有笑意出現,不經意回看阿籬的金樽心中也是相當的愜意。

一段雜耍表演完成後,賣藝人開始敲鑼收錢了,下意識摸口袋的金樽這纔想起自己已身無分文了。而且身上能換取錢財的東西,該賣的不該賣的都沒了,他慌亂的拉起阿籬就要溜,還沒反應過來的阿籬卻在坐等着看下一個節目。

收錢人到了阿籬身邊,阿籬直接把金樽指給了收錢人,那意思就是金樽付錢。金樽滿是不悅,什麼意思,我沒錢她是不知道怎的,還真準備把我給賣了呀。

金樽心裡嘀咕,臉上做笑給賣藝人,從未有過的要崩掉的心態。金針來回摸着身上假裝找錢,眼神示意賣藝人可以先去別處收。待賣藝人前腳一離開,他立馬拽起阿籬就開溜。

“還沒看完,爲什麼要走?”阿籬並不配合金樽的步伐。

“他們在收錢,大姐,而我們現在……沒錢”金樽拍了拍身上任何能看的見的地方,意思是真的到山窮水盡了。“再等下去,你莫不是真的要把我賣了?”

“看完不給錢,你這是逃跑。”

“我這是江湖救急好不好?以後再見肯定會給他們的嘛。”

“你記得他們的樣子?”

“不記得”

“那怎麼再給?”

“那你想怎樣?我是真沒錢了。”金樽現在一看到阿籬看自己就害怕,看什麼少什麼。“你別在我身上亂看了啊,我這裡已經沒有可賣的東西了。”

“找一找總歸會是有的吧。”

“沒有”這次金樽的態度堅決,是打死都不會再從身上拿下一件了。

阿籬從頭上取下一隻釵,準備折身返回。金樽氣難平了,“你有釵你不早點拿出來,害我把身上不該賣的全賣了。”

“這是我家人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本來打算……”阿籬一副嚴肅的神情,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還是別給了,我們再想想別的。”

金樽出手剛攔下,阿籬又開始解自己的束腰。這下,金樽徹底不淡定了,慌忙攔上。“你幹什麼?瘋了?腦子裡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就覺得這個外衣應該是可以抵些錢吧,不想這樣走掉。”

“這可是在大街上,你是女人。”金樽眼睛瞪着阿籬示意她快點束好腰帶,自己一聲嘆息,認命似的開口。“在這兒等着,要給也是我給。”

金樽將外衣丟在賣藝人的盤子裡,沒敢擡頭,一路小跑着回來。他只穿着內衣,在大街上行走是又冷又丟人。金樽心裡一陣後悔,今天就不該跟這女人出來,是剋星就永遠是剋星。一開始就不該幫她,自己出來時還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貴公子,現在什麼樣了?落草爲寇了。

金樽冷的直打哆嗦,阿籬卻心狠的走在前面不看他,這是忍着笑呢。

“喂,我說我是因爲誰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以對我不管不理呢?”

“非禮勿視”

“那你走那麼快乾嘛?”

“替你擋風”

“什麼?”金樽氣的後牙槽都疼,這理由都說出來了,那就別怪他不義了。金樽一個助跑起跳,直接上了阿籬的後背,他要她揹他承擔代價。“我感覺這樣擋風更好些。”

“快下來,馬上。”阿籬發出警告。

金樽是要耍賴皮了,看見阿籬動劍柄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他是越來越不怕阿籬了,或是因爲熟識了。“隨便你吧,反正凍死也是死。”

阿籬無奈,她將金樽背到一戶人家的房檐處放下,說是要給金樽找衣服便離開了。金樽有些不信,被這女人無情丟下又不是沒有過。“你不會一去不回吧?”

“或許吧,找不到衣服我回來也沒用。”

“別或許呀,我留在這會被凍死的。”金樽可憐巴巴,阿籬倒走的堅決。

說是走,其實阿籬就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回來了。她隨便找了街上的路人,用釵子換了外衣。

金樽看到阿籬回來,欣喜異常。“怎麼這麼快?在哪裡得到的外衣?”

“用釵子換的”

“什麼?你不是說那是家人留給你的唯一紀念嗎?”金樽有些感動,沒想到阿籬這個朋友會這般真心對他,連最珍視之物都可以爲他換掉。

“不用感動,那釵子我本就不喜歡,本就是要換掉的。”

“怎麼可能,那不是你家人留給你的唯一………”金樽說不下去了,感覺自己有可能被耍了。

“是家人留的沒錯,但也確實是不喜歡。”

“那你剛纔不拿出來,害我把外衣都給了別人。”

“我拿出來了,是你自己不讓我去的。”阿籬一臉無辜,金樽的臉色超級難看,支撐自己的呼吸都快要被氣停了。這女人果然沾不得,有毒,不把自己折磨死她是絕不罷休的。今天自己這倒黴的一系列,恐怕都是她有意爲之吧。

“那我沒了衣服之後,你爲什麼不立馬找人換外衣?”金樽在咆哮。

“我找了,是你硬要在我背上拖時間。”金樽不想再問了,心態全崩,他咬牙切齒的,此刻恨不得吞下眼前這女人。

厲王府內,景凝妝披頭散髮的癱坐在地上,滿屋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