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勤。
當這個名字再次從顏夕口裡說出來,帶給秦浩的是心內無法壓抑下去的驚濤駭浪。
對於這個名字,秦浩一點都不陌生,因爲當時在萬獸谷中,顏夕說過的幫她的兩個人中,就是一個姓辰的人,還有易勤。
許多秦浩從沒刻意去想、也不敢相信的東西,終於在此刻連了起來,現出了完整的輪廓。
“你怎麼了?”顏夕對於秦逸的石像,也極是驚訝,但她見到秦浩怔怔出神,便忍不住上前去,搖了搖他的手臂。
秦浩目光放在顏夕身上,回到:“我沒……”
轟隆!
話音還未落下,突然自一處方向傳來極雄渾的震響。秦浩目光不自覺地轉過,越過宅內的高牆,看到遠方的天空,卻是一片火光遮天。
那方向,赫然是城主府所在的位置。
遠方虛空之中,空間震動,白色的氣浪上下翻滾,絢麗異常的景象中,透着一股恐怖的激動。
秦浩的精神力在瞬間輻射開來,體表元力暴射而出。
“我跟你去。”顏夕嬌嫩的手掌抓住了秦浩的衣袍:“我可以幫你的忙!”
秦浩猶豫一瞬,點頭答應,抱着顏夕的身子騰上天空,飛往城主府的方向。
數息過後,城主府的輪廓已浮現在秦浩眼前。此時的城主府上空,雷光漫天,火焰激射,陰雲翻卷,勾勒成一副震撼的畫面。
而在這層層異象之外,還道道金光穿透陰霾,不住從城主府內射出。
整個天朗城都感覺到這震動,一個接一個的武者如潮水般靠近城主府。
秦浩手掌印結翻動,元力化成四面牆壁,籠罩在城主府周圍,於此同時,他更是提聲一喝:“所有人都退去,不得圍在城主府前。”
磅礴如洪鐘大呂的聲音擴散開來時,所有圍在城主府前的、正在靠近的武者面上皆是錯愕不已。
秦浩又提起一口氣,手心噴薄出一道元力,凝聚成一個真元分身,那銀紅兩色的真元分身浮動在虛空中,手握着雷霆,不住釋放着攝人心神的殺意。
“如果有人敢靠近城主府百丈之內,那就別怪我無情。”秦浩又是沉聲喝道。
不少武者對視一眼,終於是不敢違逆,飛快散去,而那些不願就此離去的,也是退到離城主府邸數百丈的位置。悄悄觀望。
秦浩落到地面,拔開腳步,往城主府中的大門行去。
門口的幾名黑衣衛看着秦浩,面色猶豫。
“不用想着攔我了。”秦浩淡淡道:“裡面是什麼情況,你們都無力干涉,也難以得知,既然如此,倒不如讓我幫你們進去看看。”
那幾名黑衣衛聽到這話,稍微考慮一下,就將伸到一半的手臂縮了回去。
秦浩和顏夕並肩踏入城主府邸,入內一看,發覺內裡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這城主府除了四面外牆之外,就沒有完好的東西。
而在那本來應是主廳的位置,三個籠罩在金光之中的人影,陡然映入秦浩和顏夕的眼瞳之中。
三人分別就是辰老、季凡,最後一人,卻完全出乎秦浩的意料,竟然是胖子。
此時胖子的手掌正握着那枚龍血果,龍血果表面流動着金色的輝煌,三人體表籠罩的光芒,就是來源於這株絕世靈藥。
一道道龍形的虛影從龍血果中透出,飛快衝入老人體內,每當一道龍形虛影發出陣陣清吟,離開那顆果實,?它的色彩都會黯淡不少,與此形成對比的是,老人身上那越來越是穩健的氣息
秦浩可以清晰地看到,辰老面上那乾枯如橘皮般的皮膚泛起了點點耀眼的熒光,生機迸發。
“他就是和易勤在一起的人。”顏夕看到坐在木椅方輪車上的辰老,又是一陣驚訝。
秦浩輕拍顏夕臻首:“我知道了!”
胖子的精神力集聚在辰老身上,心無旁騖,因此沒有察覺到這裡多出了兩人。
季凡卻是留意到了兩人的腳步聲,轉過頭去,看到秦浩時,眼裡明顯流過一絲驚訝,苦笑道:“還是讓你發覺。”
“你們繼續吧!”秦浩肅然道:“我幫你們在這裡看着,沒人可以輕易靠近。其他事情,稍後再說”
季凡點了點頭,回過頭去。有了秦浩這句保證,原本還要分散精神留意周圍的季凡,頓時將全部的精神力傾注到龍血果上,引導着龍血果的精華注入到老人體內。
時間流逝,辰老的身影就像一座石雕,巍然不動,胖子和季凡則是不斷重複着同樣的動作。
日落月起,直到星辰漫天,微有涼意傳來時,兩人終於是停下了動作。
胖子擦了擦汗,舒了口氣,嘆道:“季凡大哥,怎麼樣,老頭子沒事了吧!”
“沒事。”季凡側過頭,對秦浩道:“多謝了。”
胖子聽得季凡的聲音,轉頭,這時才發現秦浩就站在不遠之處,下巴都差點合不上去,訕訕道:“秦浩,真巧!”
“這就是你這時候給我的解釋?”秦浩望着胖子似笑非笑:“如果你不說,我還真猜不到你竟然認識辰老。”
正在這時,輪車上的辰老也是張開了眼睛,長長一嘆道:“季凡,辰風,你們兩人先離開吧。讓我和他談談!”
季凡和胖子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往門外走去。越過秦浩身側時,胖子還朝着秦浩露出個討好似的笑容。
當兩人走出門外時,辰老終於開口了,第一句話,卻是轉向顏夕,語帶笑意:“小丫頭,我們終於再見面了。”
上次老者在風魄宗見到顏夕時,顏夕因爲絕脈而沉睡。這是清醒狀態之下,兩人的第二次會面。
顏夕在這時手掌放開了秦浩的袖子,走到跟前,對着辰老道:“多謝老先生在顏家的救命之恩!”
“呵呵……”辰老咳嗽幾聲:“難爲你還記得!”他說完又看向秦浩,面上流露寬慰之色:“天玄境界了,很好,很好……”
他咳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意,半晌才平復下來,道:“我知道你心內很多疑問,有什麼不解的,直說吧!”
秦浩長吸口氣,問道:“萬劍門、御獸宗、暮宇閣聯袂而來的事情,辰老你知不知情?”
“知道。”辰老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但我當時無力阻止……”
“因爲上次救我的時候,留下的傷勢?”秦浩開口,目光灼灼地盯在老者那滄桑的眼神。
在風魄宗時,爲替武盟死去的那些人報仇,他燃燒了氣海、燃燒生機,在剎那間爆發出極強的戰力。
而生機滅絕,經脈盡斷、氣海破碎,在大陸上就算是三歲孩童都知道會是什麼結局。除了死之外,再沒有其他可能。
但面前這名老者卻硬生生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可以猜測,他必定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辰老望着秦浩,淡淡一笑,蒼老的聲音響起:“沒錯。”
秦浩沉默了,良久,朝着老者一躬身,面上一片肅然:“多謝辰老救命之恩,這恩情小子永生不忘。”
老者不以爲意道:“我知道你的疑惑不止於此,還想要問些什麼?”
秦浩又道:“我想知道辰老的真正身份。”
老者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緩緩道:“我本名辰濟,名號天辰老人,多年前是自由領三州共主。”
天辰老人,當這個曾經在自由領中橫行的名號再度出現時,秦浩終於再掩飾不住自己心中的驚訝。
哪怕他先前有所設想,仍是被這個名字震得難以平靜。這是真正的強者,就算在多年之後的現在,在自由領中也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他緩緩吸了口氣,壓下心中躁動,道:“那我的祖父?”
“你還是發現了。”辰老露出笑意:“天炎尊者,這是秦逸的名號。”
天炎尊者,天辰老人,這兩人就是當年那迎戰自由領頂尖勢力的強者。
秦浩頓了一頓,開口道:“能不能請辰老將你和祖父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我。
老者沒有猶豫:“可以。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身上存在的功法缺陷?”
秦浩回道:“記得。”多年停留在凝玄八重,進境止步不前,這種事他不可能會忘記。
“你身上功法,名爲御炎訣,但本名,卻是歸元功。”
一側的顏夕在這時悄悄看了秦浩一眼。她當時在萬獸谷見到秦浩時也感覺到秦浩身上功法有些熟悉,還問過秦浩,只是秦浩否認,她就沒有追問下去。
“武者練武,是以功法,將天地之間流動着的元力予以提煉,弱化,轉換成可以留在人體之內、隨時調用的力量。凝玄境和靈玄境的力量,稱爲玄氣,而真玄境界,就會提升爲真元。但無論玄氣和真元,力量都無法和元力比擬,而秦逸,便是有一個設想,讓武者在凝玄境界時就能溝通天地,舉手投足間調動天地的力量。他的本來功法,是自創的火屬性的御炎訣,他就設想,以御炎訣爲主體,以多種不同屬性的功法爲輔,糅合在一起,讓凝玄武者都能使用天地元力攻擊。你之所以會多年卡在那一層上,就是因爲你只有御炎訣,而沒有其他的功法。這門御炎訣對你而言太過劇烈,難以控制。”
說到這裡,辰老手中現出一卷藍色的卷軸:“這是碧潮訣,幾年前我本打算讓辰風找個機會將這份同樣是你祖父自創的卷軸交給你,讓我疑惑的是,你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解決了功法的問題。”
秦浩聽到這裡,終於恍然大悟。
他之所以能夠解決功法的缺陷,是因爲前世胖子交給他的功法,就是這一份碧潮訣。
“秦逸的設想還是失敗了,凝玄武者的經脈太過脆弱,是不可能承受天地間的磅礴力量的。但他卻是在真玄境界,就能夠調動天地元力,將自身與天地間的力量融爲一體,感悟天人合一之境。也因此他還在真玄境時,就已經能和普通的天玄一重的武者抗衡了。”
秦浩聽得一陣咂舌。
真玄境界,抗衡天玄!
“偶然的機會下,我和他結交。”辰老臉上顯露出懷念:“當時他初入自由領,本身修爲只有真玄,卻已經是顯露出不凡的天賦,因爲他那門獨特的功法,進階速度亦是無人可比,我本想收他爲徒,只是……”
辰老說到這裡,搖了搖頭。
秦浩笑道:“祖父他拒絕了?”
以他父親口中流傳的關於秦逸的事情,秦逸的大概性子怎麼樣秦浩也猜得到。
“沒錯。”辰老苦笑着:“多次提及他都不答應,後來我索性也不再提了,當時我已經是三州共主,只要他點頭,我公然收徒,他在自由領中行走便會方便不少,但他卻怎麼都不願,我也不再多說。到後來,他還真的靠着一己之力,闖出偌大名堂,還得了個天炎尊者的名號。或許,他若是從沒同我相識的話,也不會在後來遭逢劫難,今日成就,說不定也早在我之上。
秦浩沉聲道:“祖父他,過世了?”
雖然秦家早已默認了這個消息,但親耳聽到,秦浩仍是一陣心神激盪,無法自已。
辰老點頭,咳嗽了幾聲,面上蒼老之色愈重,身形也似愈加佝僂。
“當時三州之中,青州的霸主是柳家,其次是顏家,牧州是九淵宗,而柳州是一個名爲武界的勢力,也是我大意了,沒想到他們會聯合在一起。聽聞顏家家主以一些邪異的手段嘗試着製造僞天賦體質武者,便上門去,打算讓他們將此事終止。那時候秦逸還先我一步出發,獨上顏家,一人挑戰顏家精英,我們後來兩人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助這小丫頭脫困!”辰老說到這裡,指了指顏夕。
“在她脫困之後,顏家家主雖是心存怨恨,卻也不得不出來會見。我開始時不願太過威逼,畢竟顏家亦與青州中不少勢力糾結着。當時好言相勸,顏家明面答應了。但就在當夜,我和秦逸便突然自由領三州多個勢力的偷襲,就連你那個妹妹族中也不知什麼時候和他們有了密謀,派了強者出戰。”
“雨仙的家族?”秦浩沉聲道。
“天炎金猊一族。”辰老緩緩道:“他們存世多年,底蘊不是明面上那些勢力所能比擬的。在那一戰中,柳家元氣大傷,被顏家吞併,九淵宗和武界退回他們的領土,天炎金猊一族派出的三十名強者被我和秦逸聯手斬殺。而付出的代價,就是我體內留下暗創,每一次動手都會折損生機……”
辰老說到這裡,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還有秦逸一條性命。”
一旁的顏夕聲音顫抖道:“也就是說,秦老先生,是因爲要救我和顏家衝突,纔會……”
說到這裡,顏夕一雙怯生生的眸子不敢去看秦浩。
“與你無關。”秦浩望着顏夕,一字一頓道。
“小丫頭,多想了。”辰老呵呵一笑,面色蒼涼:“他們的目標是我而已,秦逸只是因爲我才被捲入這種事情,和你無關,你的事情只是剛好碰上而已。就算沒有你,這件事早晚也會發生。”
秦浩見到那老者面上滿是悲慼,不忍看他,道:“後來呢?”
“後來?”辰老頓了頓,緩緩道:“那次爭戰最後,是季凡趕到,將我從一堆屍體中找出來,而在那之後,我下了決心,離開了自由領,開始尋找秦逸的族人。我幾乎是踏遍了整個大陸,都找不出一點線索。最後我纔想起,大約是十七八年前,秦逸曾拜託過我,到一個小國度中,幫幫一個被御獸宗和萬劍門逼得喘不過氣的宗門,也就是風魄宗。”
風魄宗多年前也有一次滅宗之難,當時就是這位老者推着輪車出現在風元城前,一句話消弭了所有危機。
“祖父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辰老道:“很簡單,御獸宗和萬劍門的名聲在大陸上比風魄宗差上不少,他既然是出自本國,會希望他的故鄉被在宗門的統轄之下?”
“所以你找到了天朗城,成了一個城主,直至現在?”秦浩問道。
他終於明白,這些年這老者爲什麼在多處對秦家有所偏幫?
“我和秦逸的事,大抵就是如此。”
“我還有最後問題。”
“問吧!”
“你早就知道雨仙的事情了?”
辰老點頭:“我沒想到,到了本國,居然會重新遇到當年的那個絕脈,還會碰到天炎金猊一族的純血女子。那小妮子,我很喜歡,可惜那一族雖對和我正面開戰有所顧忌,但若涉及到他們一族的最大希望,他們是寧可搭上無數族人的性命也絕不會退讓半步。我不能用整個秦家來賭,我只能放任那一族的人,將她帶走。”
“聽到這話,你如今對我的想法是什麼?”辰老面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秦浩沉默一瞬,笑道:“老實說,對於你有能力將雨仙留下,卻又不出手,我心中無法釋然。但這些年你對秦家的恩情,還有那次救命之恩,我不會忘記。”
說到這裡,秦浩肅然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