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憂冷冷一笑,“你尚未成親,還不明白夫妻間的感情,就算能探聽到什麼,又怎麼會懂?”
“怎麼不會懂?”她不悅地反駁,可深想,他說得又有道理,卻依舊不甘。
“這麼說,你是覺得自己很有經驗?”他笑得更加深切。
“王爺別開玩笑了。”她挫敗的搖頭,“若是我知道,又怎麼會懇請王爺去查?”
他將酸梅汁杯盞放在小案上,不知爲何換了一個話題,“你與顧將軍談了什麼?爲何你們一同出來?”
她忽略他語氣之中的幾分冷意,端正地靠坐在車門邊,“顧將軍告訴我,顧允鴻並沒有對顧允琛下毒。”
“嗯?”他微微挑了挑眉,語氣慵懶,卻有幾分壓迫。
“顧允鴻只是讓萬子業在鶴靈丹之中動了手腳,將新生鹿兒血換成鹿茸血,讓顧允琛沉溺於□□之中,早早地損耗精氣,從而導致難有子嗣。但是他並沒有下毒。”
她微微蹙眉,回想起顧明朗那張方正剛毅的臉,鋒利的輪廓,如千錘百煉般的容顏,心頭一時有些複雜,“若是真的下了毒,那在顧允琛的飲食之中一定查得出來。況且,身在平安侯府,想要下毒也並非易事。”她鄭重地看着寧無憂,輕聲道:“所以,我相信顧將軍。”
他微微眯了眯眼,緊緊地看着她。此時車外熱烈絢爛的光彩透過車簾彌散進來,將車內籠罩的剔透明亮,也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淡然瑩潤的光芒,那鄭重的目光流光溢彩,卻清澈無比,他暗自握緊袖中的手,無奈地看着她,終究只是歸於平靜,“如此,你認爲還要怎麼查?”
“雖然顧允琛身上的線索斷了,但是宋統領的死因還未查明。他們兩人的死因太過相似,查下去,總會有線索的。”
“好。”他輕輕點頭,“我相信你。”
“多謝王爺。”她透過澹澹瑩潤的光看着他,此時的他,身影飄繆依稀,籠罩在光之中,虛化如謫仙一般。她想再看清楚時,他已經輕輕闔上雙眸,側靠在軟墊之上。“你放心,有什麼問題只管去找刑部的人。刑部的人你都知道,他們也熟悉你,你若是去,只需說是本王的意思就可以了。”他輕聲說着,聲音如水紋一般,盪漾旖旎,“還有大理寺,你想查什麼就只管去就好。”
“是。”她點點頭,思索着,到底如何查出顧允琛與宋奎英所中的毒到底是哪種毒。
到底什麼毒,能夠長期潛伏在體內,然後一朝毒發使人暴斃呢?
山,水,雲,迴廊、水榭,樓閣,清風,楚王府奢華卻不失雅緻。木梓衿跟隨在寧無憂身後,遊廊迂迴,幽浮在水面,水面粼粼瀲灩,如浩淼星河。兩人不由自主停留在迴廊之上,水面倒影搖曳,閃閃爍爍,水汀之上,綠柳成蔭,回燕□□。
此時日影微斜,水面淡淡金色生輝,兩人的身影在水中交織纏綿,不分彼此。
木梓衿呆怔地看着水面,暖風吹散悶熱,水聲潺潺涓涓,愜意幽寧。
寧無憂微微凝睇着水面,看着時而分散時而糾纏的人影,靜默不語。
水面清荷明豔,縷縷清香輕送,飄繆縈繞,如夢似幻。木梓衿不由得想起那個夢境,夢境之中的父母也是如此時的她和寧無憂一樣,靜靜地站立在水面,滿載一船蓮藕,清風送滿滿城清香。
往日不可追,就算如今再如何緬懷,那些美好的日光,也只能消散在夢裡。而她此時才恍然驚覺,曾經的歲月,似乎沒有什麼見證和回憶。難免遺憾。
幾個宜水鎮中,同她一起長大的人,張大,不知他如今過得如何,是否還在開棺材鋪。趙知良,如今在京中當兵,早已和木梓衿的一切沒有了聯繫。
而她如今也不是木梓衿,她是紅線。
水面偶爾浮上來幾條覓食的魚,將好不容易平靜的水面蕩起瀾漪。忽而又聽聞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聲聲催得腳下的迴廊微微震顫,驚得水中的游魚四處遊散。急促緊張的聲音打破此時的寧靜,有人跌跌撞撞飛快地從遊廊之上跑過來,“五哥,不好了!五哥不好了!”
五哥不好了?木梓衿轉頭看了看寧無憂。他臨水而立,衣袂隨風輕颺,清卓身姿飄逸清俊,丹青難述。他分明就很好。
遊廊之上飛快奔走的人被楚王府的侍衛攔下,那人更加急切焦躁,不斷的喊着寧無憂。寧無憂轉身,對着幾個侍衛輕輕揮了揮手,侍衛會意之後,放開來人,恭敬地退下。
那人沒了束縛,飛快匆忙地走了過來,喘着粗氣,臉色發白,他看着寧無憂,欲言又止。
“怎麼了?”寧無憂微微蹙眉,“什麼不好了?”
寧浚扶着遊廊欄杆,微微搖頭,驚惶不安地擡頭,嘴脣動了動,又看了看旁邊的木梓衿,咬了咬牙。
“五哥,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來過沒有?”他站直身體,不安地東張西望。
“大理寺、刑部?”寧無憂反問,“他們來做什麼?”
寧浚愣了愣,緊繃倉皇的臉色驀地一鬆,用手拍了怕胸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他深吸一口氣,“有水喝嗎?我太渴了。”
寧無憂微微乜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懿德堂。木梓衿與寧浚慢慢跟上,寧浚神色倉皇,心不在焉,被寧無憂淡淡一瞥,都緊張得轉開臉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寧無憂的聲音冷下去。
寧浚微微縮了縮肩膀,走到案几之前,爲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去之後,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想了想,猛地坐了下去。看了看木梓衿,又看了看寧無憂,輕聲說道:“我……我把把果毅都尉給,給氣死了……”
“什麼?”木梓衿情不自禁驚喊出聲,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賢王殿下,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寧無憂放下手中的茶盞,擡頭看着他,“到底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一些。”
寧浚深吸一口氣,又猛地喝了一口水,咬了咬牙,說道:“就在大約半個時辰前,我和幾個兄弟去酒樓喝酒,有個兄弟要調離京城了,大家就約了吃飯喝酒,爲他踐行。在筵席上,果毅都尉金都尉也在,他當時叫了一個秦淮樓的……秦淮樓的女人。我一看,那個女人正是我以前的紅顏知己,我不過有一段時間沒去,那女人就把我給忘了,竟然對金都尉投懷送抱的,我一時氣不過,就與金都尉多說了幾句……”
“你說他什麼了?”木梓衿走過去,又爲他倒了一杯茶水。
寧浚立刻伸手拉住她的手,她感覺到他的手也在微微發顫,不知是緊張還是憤怒,他輕聲地哼了一下,說道:“我就說他撿了我不要的,下作又不要臉。他當時就要與我動手,我自然是打不過他,所以只能憤怒之下大罵,罵他是綠頭龜,罵他祖墳上都冒綠光,罵他長得像烏龜,像癩□□,……”
木梓衿嘴角抽了抽,又聽聞寧無憂冷聲問道:“說重點。”
她轉頭看了看,見寧無憂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寧浚手上,不過淡淡一瞥。她立刻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寧浚手中抽了出來,端起案几上的茶遞給他,“王爺先喝水,壓壓驚。”
寧浚將水接過去,“我沒有受驚。”他喝了水,又顫聲說道:“重點,重點就是,我罵着罵着,金都尉就突然身體僵硬,提着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發白,神色呆滯,等大夥發現他不對時,他便全身僵直轟然倒地,再也爬不起來,一動不動了。”
“難道沒有叫大夫急救?”寧無憂問。
“叫了叫了。”寧浚狠狠地點頭,“當時立刻就去叫了大夫,但是大夫還沒有來,我就聽見有人喊了一句‘金都尉沒氣了’,我當時不敢再看,也不敢再留,我當時本想立刻報刑部的,但是那王家的小公子抓住我就說,是我把金都尉給氣死的,刑部的人來了是要審問我的。我當時不敢多留,也不想節外生枝,就趁着混亂先過來找你。五哥……”
寧浚話音一落,木梓衿忽然想到什麼,腦海之中一個閃念飛快地閃過,她轉頭看了看寧無憂,微微眯了眯眼。
寧無憂微微怔了怔,目光靜若沉淵,“金都尉,在與你發生爭執之前,有什麼異樣?”
寧浚眼珠子轉了轉,“我看他和那秦淮樓的女人你儂我儂膩歪得很,能有什麼異樣?”
“秦淮樓的女人?那秦淮樓的女人清白嗎?”
“自然是清白的。”寧浚嘆口氣,“秦淮樓做生意也是講究規矩的,不敢拿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來伺候。那女人叫言如是,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妙人兒,本王以前看上她的時候,她還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這幾年,竟然混成秦淮樓四豔之一了。本王看見她,讓她來伺候,她竟然說她如今是金都尉的人,真是薄情!真是無意!”
“當時與你們在一起的還有哪些人?”寧無憂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