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憂來不及攔住她,她已經飛快地消失在晨光熹微之中。
白露未曦,溪水潺潺,木梓衿撩起褲子和下裳,試探着溪水的深度。晨曦與月色齊輝,白露與淡霧相縈,溪水潺潺,藉着淡淡的光影可看見水中的石頭與水草。木梓衿估摸着一處水比較淺的地方,拄着寧無憂的劍便下了水。
勉強捉到一條大魚之後,她飛快地上了岸,回到灌木叢時,見寧無憂似翹首看着她,她走過去,將清理乾淨的魚用樹葉包好,順手又弄些了半邊蓮和七葉一枝花,自己嚼了田七,再找了乾柴,在地上挖了一個洞,將柴火點燃,放進洞中,再把魚摸了泥,一起扔進火中烤。
天際微藍,清光澹澹,藉着燃燒的火,木梓衿覺得身上暖了許多。昨夜一晚,她與寧無憂兩人相擁取暖,但總比不上這燃燒的烈火的溫度。但怕火光引來那些黑衣人,她根本就沒打算生火。
寧無憂靜靜地強打着精神看着她,清雋的眉頭輕輕蹙着,目光深邃闇然地看着她。她一身衣裳早已破碎凌亂,被露水溪水浸溼的衣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下了水,腳上沾了泥土,便沒有穿鞋,一雙如玉般精巧的足肆意地踩在地上。
此時她正巧轉過頭來,不期然撞進他的眸中,她微微一愣,意識到自己此時衣衫不整,且渾身髒亂,頓時有些窘迫。她放下手中的棍子,走到他身前,將他扶起來,試圖讓他靠近火,“王爺好些了嗎?”
他輕輕點頭,擡手指了指她放在地上的鞋子,“把鞋子穿好吧,地上涼。”
她微微縮了縮腳,穿好了鞋子。
他輕輕地靠着她的身軀,溫柔腳軟的身體卻給他一種極端矛盾的感覺。她分明就是這樣的柔弱纖嫩,連身體都如一團柔軟的雲一般,可她卻如此的堅強堅韌,在任何極端的條件下都能快速適應成長。
他不由得苦笑,胸口之中激盪的暖流和情緒交織縈繞,連他自己的都說不清楚,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她烤得魚味道可想而知,只能勉強果腹,接着,她將火澆滅,又喂他吃了些據說是可以解毒的草藥,再扶着他上了馬。
她牽着馬,慢慢地沿着溪水往下游走。
這一走不要緊,剛走到溪邊,便看見一個身影,如鬼影一般矗立在兩人身前,如突然從地底鑽出來的厲鬼,猙獰陰森地看着她。她頓時後背脊樑瞬間冰涼痙攣,呆怔地站在原地,戒備地看着那人。
那人一身黑衣,揹着淡淡的晨光,模糊難辨,但他拔劍而來的動作卻凌厲狠辣無比!
“王爺!”她拉住馬繮,猛然一轉身,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馬背上,想讓馬帶着寧無憂逃走。而寧無憂卻一把將她抓住,縱身一躍,將她提在了馬背上。
天旋地轉之間,她落在他身後,身下的馬已經奔騰而出,在晨色之中狂奔。
身後那人緊追不捨,拔劍時,竟冷聲一笑,“楚王寧無憂,你可記得這是什麼地方?”
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如厲鬼的嘶吼,讓木梓衿頭皮發麻。她只能不顧一切地駕着馬往前逃,而這匹馬昨夜在那些黑衣人的偷襲之中已經受傷,腳程分明不快。如此下去,根本就不足以擺脫身後之人的追捕。
她靠在寧無憂身後,突然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木梓衿,前方把我放下。”語氣雖然輕柔虛弱,可命令的口吻強勢凌厲。
“爲什麼?”她不解,情急之下將他抱得更緊,生怕他會墜馬。
寧無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這匹馬無法載動你我兩人,你在前方……把我放下,我自有脫身的辦法。你……你騎着馬往南走,一定能找到納蘭賀他們……”
“不!”一股執拗伴隨着莫大的恐懼讓她生出怒意,她轉頭向後看去,身後一片朦朧模糊不斷搖晃的暗影。而那人似乎沒有追上來。她鬆了一口氣,立刻拉住馬繮,調轉馬頭,再一次朝着樹林之中而去。
“木梓衿!”寧無憂怒吼一聲,咬牙切齒,要殺人一般,“你敢不聽本王的話!?”
她咬牙不語,側身透過他去看前方的情況,樹林密集,枝椏橫斜溢出,稍不注意便會被樹枝打到。馬蹄匆匆,一路穿花拂葉,到了一處山坡。馬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馬身也越來越搖晃不穩,她乾脆拉住馬繮,將馬停下,縱身跳下馬。
寧無憂臉色煞白,可那一雙漆黑的眼眸卻銳利無比,帶着強大的怒火犀利的看着她。
她伸手將他從馬背上扶下,他身體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順勢將她撲倒在地。她順勢一滾,帶着他滾入草叢之中,減輕衝力。劇烈喘息之間,她避開他如火一般的眸子,低聲道:“我不會丟下你……”
他冷厲的眼眸似微微一緩,可卻依舊冰冷慍怒。
“王爺可曾想過,就算我一個人逃走,也無法擺脫那人的追捕?”她咬牙,在他耳邊快速地說道,“而且,那人的目標或許不是我,而是王爺,若是我一個人逃走了,將要置王爺的安危於何處?”
“本王說了,本王自有逃脫的辦法!”寧無憂無奈又氣憤地說道。
晨光傾瀉,慢慢灑落在這一片樹林之中,灌木從之上遺落下星星點點的光影,斑駁如屑,金光舒然。她眉眼之中盛滿決絕和倔強,與他相視對峙。
她咬牙,移開眼不去看他,“等脫險之後,王爺要怎麼懲罰我都行。”她起身,將他扶開,藏在灌木叢之中,確定沒有破綻之後,起身出去,一把拍在馬背上,“走,往南!”她拉着馬繮,往南拽了拽。
那匹馬吃痛,不管不顧地跑起來。也不顧它是否是往南走,木梓衿又快速轉身,想回去看看寧無憂的情況,可這一轉身不要緊,她全身猛地一僵,怔愣驚駭地呆怔住,幾乎頭髮都要豎起來!
一個模糊的人影,靜靜地站在灌木叢前,似乎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喉中發出戲謔嘲諷的譏笑。
“可還真是個衷心的奴婢。”他聲音沙啞暗沉,或許是故意裝腔的原因,不願意讓人聽出他本來的音色。
木梓衿驚駭不已地看着他,雙腿微微踉蹌,她不敢去看那人身旁的灌木,生怕會露出破綻,讓他發現裡面藏着寧無憂。
那人死死地盯着她,慢慢地提劍,劍刃寒光微閃,銳利無比,劍氣陰寒,似要破空而來。
木梓衿慢慢後退,直到那冰涼的劍尖輕輕地刺在她的咽喉之上,再往前一寸,便可刺破她的咽喉。
她瞪大了雙眼,看着眼前這雙陰鷙又狹長的雙眼,這雙眼修長微斜,眼角微微上挑,目光敏銳透徹,是一雙二三十歲左右男人的眼睛,也是一雙凌厲如殺手般的眼睛!
“在殺你之前,我有個疑問。”他微微眯了眯眼,“爲何你和楚王會到宜水鎮,而爲何,那木淮山的墳墓被人動過?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咬牙不語,警惕地看着眼下的劍。但腦中卻飛快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這人知道他父親的名字,甚至還在意她動過父親的墳墓,那麼是不是說明,他知道父親死亡的真相,又或者,父親的死,就是與他有關!
那麼這一路,他一開始就跟蹤了她。他的目標,或許不是楚王寧無憂,而是她!
她沉默不語,那人卻狠戾一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找到了什麼線索,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解決了。”
眼前寒光一閃,她雙腿一軟,跌倒在地,眼見着這殺手緩緩地擡手,手中的劍快速揮下。她正等着自己的脖子被人斬下,卻不料,空中一道“錚”然刺耳之聲,那人手中的劍突然被人擋住。
她連忙護住自己的脖子,快速爬到一旁,倉皇無措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現的另一個黑衣人,與剛纔要殺她的黑殺手殺得難解難分。
可那兩人不管怎麼搏鬥拼殺,卻難以分出勝負,再多看幾眼,竟發現那兩人似乎故意對對方手下留情。分明已經可以一招要了對方的命,卻在最後關頭移開招數,留了破綻。
木梓衿越看越糊塗,原本以爲這兩人是敵人,說不定可以給她一些時間讓她逃走,或者另一人就是來救她的。但如今看來,情況似乎更加複雜了。
正思索間,凌空劈下一道利刃,直直地朝着木梓衿揮來,卻在半空之時,被另一人攔下。
刀光劍影,生死一瞬,情況千變萬化,讓人難以捉摸。
“住手!”黑衣殺手突然收劍,憤怒地吼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你不能殺她!”
“哦?爲何?”先前緊追木梓衿的黑衣殺手憤然一笑,“你可知道,留下她是個禍患!”
另一黑衣人沉默了許久,“你以爲,殺了她就永絕後患了嗎?她是楚王的人。”
“難道不是嗎?”黑衣殺手劍尖一提,“你別意氣用事,壞了我的事!”
“你馬上給我離開!否則我現在就說出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是誰!”
黑衣殺手一怔,全身緊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以我的能力,想要護住她,還是綽綽有餘的對嗎?”他慢慢靠近先前的黑衣殺手,忽然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似乎是說了什麼,那人眼色微微一變,竟慢慢地遲疑着放下了劍。
木梓衿看着那及時救她黑衣人慢慢向她走過來,她立刻拔劍,但不過眨眼之間,那人就將她手中的劍揮落在地!
“沒事了。”他低聲對木梓衿說道。木梓衿驚疑不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從他雙眸之中看出什麼來,卻不想,他微微一愣,竟似乎尷尬窘迫地移開了雙眼。
晦明晦暗之中,那雙眼眸竟有幾分熟悉。而那高大的身軀慢慢靠近時,似乎也沒有危險的氣息。
他伸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突然之間身後破風之聲而來,電光火石間,利劍已經刺來,他擡手抵擋,而那利劍已經刺過他的腹部!
他快速拔劍,竟然不退反進,一劍刺過那人的肩膀!那人悶哼一聲,一掌打在木梓衿身上,順勢倒退數步。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愉快!
我加油寫,大家不要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