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僞裝

霧色漸漸帶去,迷霧圍林,晨光蕊色,清風緩緩將霧吹散。

走出樹林,前方視野慢慢開闊,溪流平緩流淌,蜿蜒迂迴,穿過一座小小的村莊,村莊綠野四合,屋舍儼然,縱橫交錯阡陌之間,大約十幾戶人家,雞犬相聞,猶如桃源。

此時恰值清晨,家家戶戶晨起炊煙裊裊隨風而上,屋舍門窗還未全部打開,阡陌縱橫的田埂之上也無人行走,只聽聞家戶之中雞鳴之聲相繼起伏。

青山綠水,長流常青,木梓衿帶着寧無憂與一個黑衣人以及一匹馬慢慢地行走在這村落之中,顯得有些怪異。

這家家戶戶都沒開門,到底要找哪一家暫時落腳?這村落到底安不安全,萬一那些人找來了,村莊中發現他們的人把他們出賣了怎麼辦?

一時猶豫不決,她輕聲地問寧無憂,“王爺,我們去哪家比較好?”

寧無憂滿頭的青絲染上淡淡的白霧,水汽溼了他的衣衫廣袖,濃密的睫毛之上,也染了流雲般白色的霧水。微微覆在他漆黑的雙眸之上,一時眼神瀲灩流轉,如江天雪景,浩淼無垠,空濛流華。

他轉眸之間,將能看到的房舍全部打量看了一遍,微微蹙眉。

木梓衿無措迷茫地站在原地,突然看見寧無憂身後的黑衣人慢慢睜開眼,他似是蒙了蒙,木梓衿連忙拉住他,“是你讓我們進這個村落的,現在該怎麼辦?”

黑衣人強自清醒,須臾之後,終於擡手,指了一條青石板鋪就的石階小道,“走這條。”

青石板鋪就的小路走到盡頭,一家寂靜普通的小院出現在前方。院子之中,一株高大的梨樹滿樹婆娑,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枝頭綠葉迎風招展。清風一送,滿庭果香。

“是這裡嗎?”木梓衿擡頭看着馬背上的黑衣人,問道。

黑衣人點頭,木梓衿立刻上前去敲門,小院的門長了些青苔,門上鏽跡斑斑,可看出這門刷過紅漆,但因爲年久,紅漆早已脫落。

敲門聲沉悶輕叩,過了許久,院落之中才傳來腳步聲。腳步聲輕緩笨拙,似是個老人。

門之“支呀”一聲被打開,一個滿頭稀疏白髮的老人走了出來,老人枯瘦佝僂,目光渾濁滄桑。

“誰呀?”老人顫巍巍地問道。

黑衣人立刻大聲說道:“娘,是我。”

老人微微側了側首,偏了偏耳朵用力地聽了聽,反應了半晌才樂呵呵地說道:“哦,是阿元回來了,快進來。”

木梓衿詫異地看着這黑衣人,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這村落之中的人,還是這老婦人的兒子。這老婦人看起來耳背又眼瞎,行將就木,就算有兒子,也不會像這黑衣人這樣年輕。

“進去吧。”黑衣人捂着自己的腹部,慢慢進了院子之中。

木梓衿扶着寧無憂進了院落,黑衣人讓她隨便找房間安頓。而那老婦人也不知去了哪個房間,木梓衿思及那老婦人年老體衰,沒有麻煩她。

找到了廚房燒了水,提了一桶進了一間比較乾淨的屋子,寧無憂正半躺在土牀上。那土牀也就普通的泥土壘砌而成,上邊鋪上草蓆,草蓆早就無人睡過,有一股子黴味和灰塵。她簡單地擦了擦,便讓寧無憂躺在上面。

在灌木叢之中躺了一個晚上,身上髒亂不堪,又受了地上的涼,必須爲寧無憂擦洗暖暖身體順便清理傷口。

她尷尬地拿着手巾,有些無措地看着他。他此時清醒着,安靜的躺在那兒,目光平靜柔和的看着她,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神,卻將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王、王爺,我……奴婢伺候您擦……擦身。”最後兩個字說出口,她快速垂下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他生氣憤怒。

卻不想,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頭皮一麻,呆怔地站在原地不動。

“不是要擦身嗎?你難道要等到水涼了再給我擦?”他微微蹙眉。

她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坐到牀邊爲他解開衣帶,露出胸膛之上厚厚的“繃帶”。杏黃色的布料柔軟旖旎,裹上他精壯如玉石般雕刻的胸膛,這一柔一剛,竟是一股別樣的魅惑。她眨了眨眼,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傷口,並沒有解開繃帶。只是輕柔地用沾了熱水的手巾爲他擦了胸膛上殘留的血跡和泥土。隨後又將方便擦洗的地方爲他擦洗乾淨,才又快速地爲他將衣服穿好。

他的臉色好了許多,蒼白如紙的臉如今恢復幾分生氣。她又檢查了他手臂上的上,毒色似慢慢地褪去,一傷口之上的紅腫也慢慢地消退了不少。

“王爺先休息吧,我出去找些吃的。”

他欲言又止,微微轉頭看了看窗外,輕輕地點頭。

木梓衿走出房間,便聞到一股清淡溫熱的香氣。隨着香氣看去,那黑衣人正坐在一張石凳之上,手中拿着一根串着香梨的棍子,放在火堆上慢慢地烤梨。

沒想到這個地方的人也喜歡吃烤梨,飢餓了一整夜的她如今不管聞到什麼食物的香味,恐怕都會勾出肚子裡的饞蟲。她靠近那黑衣人,他微微蜷縮着身體,低垂着臉,出神地看着那熊熊燃燒的火堆。

火光搖曳之中,他那雙剛毅的眼眸沉毅又空茫,直到她走到面前,他才倏然警惕地擡頭,充滿危險地看了她一眼。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他剛纔險些伸手去拿放在身旁的劍。或許動作快一點,那劍就已經向她揮了過來。

“喲,到了家還蒙着臉呢。”木梓衿看着他臉上的面巾,黑色的面巾矇住大半張臉,只剩一雙銳利的眼眸在外面。而這村落裡的人淳樸簡單,是不會有如他那麼一雙深沉複雜的眼睛的。

黑衣人狠狠地蹙眉,手上的動作也微微一抖。木梓衿微微側首,疑惑地看着他,似總覺得,他剛纔蹙眉的神色有些落寞受傷。

木梓衿不想激怒他,免得惹來是非。只是淡淡的掃過他的腹部,思及他腹部深深的傷口,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你腹部的傷口較深,雖然血止住了,但這一路奔波,傷口處理得又簡單,還是需要服用些藥物才行。我那裡還有些田七,有止血強心的作用,不如給你。”

他慢慢地將手中的烤梨翻了翻,換了一面繼續烤,嫺熟的動作流暢利索,而被烤過的梨香甜軟糯,顏色更加的鮮嫩。風輕撫過,那烤梨的滋味不斷地往她鼻息之間鑽,她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不能再捱餓了,她得去廚房弄些吃的。

剛轉身,卻聽見他輕聲說道:“多謝。”

沙啞的聲音低沉微弱,帶着濃濃的鼻音。木梓衿腳步微微一頓,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謝什麼。

“若是你真心謝我,就把面巾摘下來,讓我看看你是誰。”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似要將他看透一般。

他低垂着頭,蒙在臉上的面巾因爲急促的呼吸動了動。

她咬着脣,審視了他許久,終究還是看見他木然決然的眼色,知道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摘下面巾了,便轉身進入了廚房。

劈柴燒火做飯,這些對於木梓衿來說都不是難事。困難的是,這家徒四壁的院落沒什麼吃的。她好不容易找到幾條幹癟的紅薯,半鬥雜着芘芣和砂石的米,總算熬出一鍋粥來。出鍋時,她在粥裡撒了些切碎的田七,這對寧無憂與那黑衣人的傷勢都有好處。

將飯碗擺上桌,恰好那老婦人拄着一根木棍走了進來,聞到了飯菜的香氣,她頓時喝得笑開了花,渾濁無光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向那裡,露出無牙的笑,“阿元啊,你做飯了啊,趕緊來吃,吃飽了,纔有力氣去種地。”

聽到老婦人的聲音,那黑衣人走了進來,遲疑了半晌,扶着她到桌前坐下,“娘,你先吃。”他將一碗粥放進那老婦人的手中。

“不不、你先吃,你平時打仗辛苦,水裡來火裡去的,還是你先吃,吃飽了纔有力氣……”老婦人將手中的粥推向黑衣人。

木梓衿一怔,原本打算端着粥去寧無憂屋子裡,聽見老婦人的話不由得停下腳步細聽。什麼打仗?難道這男人還是個當兵的?不對……若是當兵的,又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應該是在軍營之中才是。

她的確也注意到了這個家中的不同。家裡的牆壁上掛着弓箭和□□,明顯是一個府兵之家。大成國有府兵制,需要壯男打仗時,只要聖旨一下,家中有男丁的人家,都要將男人送上戰場。所以許多家庭中,還保留着行軍打仗的兵器。若是家中有人當過將軍,家裡還會留着將軍的鎧甲或者鐵衣。

而大成國這些年,除了西北之戰,和平定雲南王之戰時收過一定的府兵,而且大成國國力強盛,就算招兵,也要經過重重選拔。能夠進入軍中的人不多。

那麼,這個家庭之中的人,曾有人蔘過軍?

這個男人若不是這個家中的人,那他到底是誰?

在她和寧無憂危急的時刻突然出現救了他們,如今又將他們安頓在這個地方,而又不願意露出真面目……

“阿元,吃飯啊,你怎麼不吃?”老婦人見黑衣人並沒有接她手中的碗,連忙催促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會在這個院子裡修養一兩天,猜猜王爺會做什麼?

預警……

今天三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