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罪自殺

“皇上,此案,是否就此了結?”大理寺卿戰戰兢兢地問道。

鴉雀無聲,死寂如深井。殿宇之上,氣氛既凝重又森冷。衆人謹慎惶恐的低眉垂首,不敢妄做言語。

“王叔,”皇帝卻在此時緩緩開口,“王叔以爲,此案該如何了結?”

木梓衿直覺心跳忽然驟停,連呼吸也微微凝滯。她看着寧無憂,卻見他只是輕聲一笑,說道:“自然按《大成刑律》了結。只是,此事也關乎謝氏一族,不知……”他微微轉身,看向謝瑾瑜,“若是按照《大成刑律》將傅樑宇定罪,謝公子可會滿意?”

謝瑾瑜臉色一僵,連忙起身,向皇帝行禮,“大成自有律法,且由皇上定奪,在下不敢妄自定奪,一切聽憑皇上做主。”

寧無憂冷冷一笑,輕垂的廣袖迎風不動,巋然如山。

“如此,也好。”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緩緩向殿宇之外走去,“此案交由大理寺定奪,一切由王叔所說那般,照《大成刑律》定奪。”

衆人皆鬆了一口氣,猶如死裡逃生般,如蒙大赦。

木梓衿心頭凝結的沉悶氣息終於緩緩消散,忽然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驚,回頭迎上寧無憂安撫的眼神。那雙眼眸純淨明湛,如高山積雪,山巔流嵐,清淨透徹,安撫人心。

衆人皆謹慎地跟隨皇帝出殿,還未走出門口,忽然見一侍衛倉皇而來,猛地跪倒在皇帝身前,深深地磕頭,不安地說道:“皇上……”他欲言又止。

“何事如此驚慌?”皇帝沉聲問道。

侍衛擡起頭來,“皇上,傅樑宇,剛纔自盡了……”

“自盡?”皇帝與衆人皆是一驚,微微怔愣之後,立即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侍衛立刻恭身回道:“就在剛纔,卑職想將傅樑宇押往大理寺,卻不想,他突然臉色青黑,全身僵直,一下子就倒地不起。卑職與人上前查看,發現他已經沒了氣息。查看了之後,才知道他在齒縫之中藏了毒,就在剛纔,他自己咬破齒縫間的毒丸,服毒自盡了。”

木梓衿心頭沉,驀地如墜冰淵。謝長琳的死因雖然查清,兇手也被揭穿,案子告破,可有多少秘密和還未曾查證的線索,都隨着傅樑宇的死而斷了!

她握緊十指,手心盡是溼溺的冷汗。擔憂與惶恐,如蜿蜒逶迤的毒蛇一般遊弋進心裡,甚至比任何時候,還讓她心寒憷然。

秋意森寒,冷風寂寂,吹入衣襟之中,簌簌落葉紛紛颺颺,木梓衿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寧無憂帶着她出了皇宮,見周圍已無人,便拿起一件披風,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她說道。

“可我覺得你冷。”寧無憂擔憂地看着她,“你臉色不太好。”

她微微垂眸,想起他依舊平淡如雲溫潤如玉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擔憂。寧無憂又耐心地爲她將披風之上的瓔珞繩結繫好,與她一起上了馬車。

“如何,還冷嗎?”他輕輕地握着她的手,問。

有一種冷,叫做楚王覺得你冷。木梓衿輕輕地攏着披風,很是詫異地發覺自己的手真的是冰涼的。她搓了搓指尖,寧無憂又將她的手放在馬車之上的小火爐上。

馬車轔轔而行,悠悠然駛離皇宮,那連綿起伏、睥睨沉睡如雄獅般的宮闕緩緩後退,木梓衿看見那宮門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之後,才覺得釋然。

“在淨室之中住了兩晚,可有覺得哪裡不適?”寧無憂見她沉默不語,輕聲問道。

她搖頭,依舊心緒不定,擡頭看着他,微微遲疑之後,終究還是說出了心頭的擔憂,“王爺,雖然傅樑宇是殺死謝長琳的人,可真兇未必就是他。”

寧無憂正色,只是輕輕地看着她,“我自然知曉,他最終服毒自殺,可見其背後的人,是想徹底滅口。”

“讓忤作驗屍了嗎?”她忽然想到什麼,“或許能從他所服下□□之中找到線索。”

他微微一愣,“好,我會讓人爲他驗屍。”

“傅樑宇死前所說的那些話很是詭異。”她輕輕地摩挲着披風邊緣精緻細膩的繡紋,一一數着其上攀結蜿蜒的花蕊,她按住其中一朵精繡的花,“其一,傅樑宇說,他是因爲覺得他身爲寒門子弟,有才華卻因爲身份低微而成不了狀元,嫉恨謝長琳,又覺得你處事不公,所以才殺了謝長琳。可是,我總覺得,他將謝長琳的死嫁禍給我,以此爲理由,未免牽強。”她眨了眨眼睛,“分明恨的人是你,害的卻是我,這也太奇怪了。”

寧無憂濃密睫毛微微輕垂,似快速閃了閃,幾分幽暗一掠而過,卻慢慢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一動不動。

“其二,”木梓衿沒有注意到他快速掠過的變化,空出來的手又按住另一朵披風邊緣之上精繡的花蕊,“謝長琳爲什麼要在燈光暗下來時離開殿宇進入偏殿之中?而傅樑宇,又怎麼會知道他會在那時離開?”她輕輕地咬了咬脣,微微閉眼,馬車雖然行駛平穩,可依舊輕輕搖晃,她身體隨着車身輕輕地晃動,一時有些恍惚,換了個舒適的動作,靠在車壁之上,卻忽然覺得身體一歪,一隻手臂伸了過來,將她撈了過去。

下一刻,她躺進了寧無憂的懷中。

這樣突然而來的親暱姿勢,讓她心頭猛地一跳,霎時氣血上涌,心怦然震撼不已。撐着手臂想要從他懷中掙扎出來,卻被他箍得更緊。

“王爺……”她試圖推開他的手臂。

他微微低頭,似是在她頸間嗅了嗅,又悶悶地在她耳畔說道:“你兩天沒洗澡了?”

溫熱的氣息輕柔的落在她頸間,敏感又刺激,她原本被那輕柔的氣息灼得有些發熱,可聽見他的話,瞬間如同有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來。她僵直着身體,低頭嗅了嗅身上的衣服,又嗅了嗅其他地方。只覺得自己身上都染着他清逸淡然的氣息,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的味道。

可他卻說自己兩天沒洗澡了,難道是嫌棄自己身上有味道了嗎?

她臊得臉有些紅,便侷促又不安的掙扎起來,“王爺若是嫌棄我身上的味道,就快放開我。”

他低低地輕聲“嗯”了一下,又把她抱得更緊,似是不喜歡她掙扎,又輕輕地將她往身上攬了攬,“別動,我只想抱着你。”他輕柔一笑,“而且,我不嫌棄你身上的味兒。”

木梓衿“唰”的一下臉紅了紅,又想起自己身上兩天沒洗的味道,臉又白了白……一時間,她晃眼看着寧無憂身上那青天碧雲暗紋織錦的衣服,臉色紅白相交,尷尬又悸動。

回到楚王府,木梓衿快速回自己的住處,也顧不得寧無憂吩咐的其他事情,先關了門,讓人熱了一大桶洗澡水,脫下身上的衣服,狠狠地泡了一個澡。

轉眼又見自己的衣物之中,靜靜地躺着那本手札。

薄薄的手札原本只是記錄了幾頁,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簡單案子,如今,卻顯得厚重起來。其中斑斑墨跡,條條線索,縱橫交錯,其上記錄着她所寫的案子,也交錯着寧無憂清逸的字跡。

她從木桶之中起身,快速穿好衣服之後,翻開手札,將傅樑宇的案子記錄下去。

樁樁件件,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絲毫聯繫都沒有,又似乎都有隱隱約約的線索牽連着。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穿戴好之後,便想去找寧無憂。

一開門,卻見紅袖站在門外,手中拿着東西。

“紅線,王爺剛纔出了府,吩咐我將這些東西給你,讓你好生休息,王爺晚上再來找你。”

木梓衿愣了愣,將紅袖手中的東西拿了過來,“晚上?”喃喃自語之後,與紅袖閒聊了幾句,又回了自己的房中。

紅袖所給的是安神香,還有食物,吃完之後,便沉沉的睡了一覺。

許是在大理寺淨室之中呆了兩晚上,身體睏倦疲累,果真一覺睡到了晚上。再次醒來時,房間之內已經暗下來,只有淡淡微光,透過窗格斑駁闌珊流瀉進來。

眯了眯眼,木梓衿懶懶地翻了個身,所幸不打算起牀,乾脆又閉上眼。

輕微的敲門聲卻打破此時的安和寧靜。她愣了愣,翻了個身躺在牀上朝門口望去,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映在門窗上,映襯着庭院之中疏影姍姍,清逸出塵。

似乎她不應聲,敲門聲就不會罷休似的,又接連響了好幾聲。她剛想應聲時,卻聽見門“嘎吱”一聲,開了。

地上映出一道身影,廣袖輕垂,在窗外流瀉如霜般的光影之中款款走來。無聲無息,腳步很輕,絲毫不見剛纔敲門時的焦灼急切。

木梓衿一怔,立刻驚坐而起。那進來的人也微微一愣,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幽暗的目光裡似飛快地閃過什麼,又立刻鎮定而立,疏影淺淡的光色之中,身體如竹,清貴悠然。

“王爺……”木梓衿用略帶着些沙啞乾澀的聲音叫他。

“醒了怎麼不應聲?難道是故意要讓本王進來叫你?”寧無憂愣了愣,走到牀前,藉着窗外流轉搖曳的燈光看着她。朦朧光影,如籠着一層紗,一層霧,淡然飄渺,她的身影有些模糊,他卻看得清楚。

木梓衿連忙將被子拉起來蓋住肩膀,“我……我睡迷糊了,才醒。”眨了眨眼,感覺到他的目光目不轉睛的落在自己身上,便縮了縮,“王爺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寧無憂乾脆走到她牀上坐下,伸手將她從被子裡撈了出來,晦明晦暗之中,他那雙敏銳明湛的雙眸如星河浩淼中的辰星,“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就是這個樣子了,每天定時更新。若是沒有意外,也不會斷更。也快完結了,從2月8號開始連載,我還沒有斷更過哦,坑品極好哦。

完結之後,我會寫一個番外或者是尾聲,不會放在晉江,而是放在我的新浪微博裡,若是大家喜歡,可以在完結之後去看看。

感謝大家一路的相隨與愛護,我很感動也很感恩。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