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

木梓衿走到正廳之中,拜見了平安候與謝懷瑩,平安候不冷不淡地看着她,而謝懷瑩卻是眼神睥睨,愁眉緊蹙。

木梓衿只好疑惑地看向顧明朗。顧明朗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蓋子,擡手對木梓衿招了招。

她走過去,順着顧明朗的意思坐到了他身側。

“好了,既然人都已經到了,王侍郎有話就直說吧。”平安候看向刑部的王侍郎,說道。

王侍郎謙遜恭敬地笑了笑,“侯爺,入夜來叨擾的確不妥,可刑部今日接到有人的檢舉,想來侯爺已經清楚是什麼原因。”

“哦?”顧昭謙微微勾了勾脣,“不就是楚王窩藏罪犯,私自收留殺父兇犯的事情嘛,有什麼不妥嗎?”他輕輕地扣了扣桌面,笑道:“若是想要證實什麼,也等楚王殿下回來再說啊,這京城之中,又沒有人見過那個殺父的木梓衿,不是嗎?”

王侍郎臉色微微一沉,似有些詫異,“可……有人說,楚王身邊的紅線,便是那殺父的兇犯。”他看向木梓衿。

木梓衿安靜的端坐着,平靜泰然地平視着。

“有人說?”顧明朗輕笑一聲,“不知道王侍郎,說的是何人?”

王侍郎一怔,呆愣了會兒,“是何人並不重要,只是,如今恐怕要請將軍先暫時讓下官將紅線帶回去了。”他冷冷地看着木梓衿。

“王侍郎,做事要講究證據,你但憑一個誰都無法相信的流言,就說我的未婚妻是殺人兇犯,未免也太草率了?”顧明朗似笑非笑,清淡地看着王侍郎。

王侍郎臉色一變,詫異地看了看顧明朗,又看了看木梓衿,“這……這是……”

“紅線是我的未婚妻,”顧明朗伸手將木梓衿的手握住,輕輕地放在腿上,按住,“你拿兇犯可以,但是你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拿兇犯重要,還是帶走我的未婚妻更加嚴重些?”

正廳之上氣氛驟變,王侍郎猶豫片刻,又看向顧昭謙,斟酌地問道:“侯爺,這可從未聽說過……楚王的侍女,成了顧將軍的未婚妻……”

顧昭謙閉了閉眼,擡手疲憊地揮了揮,“他們小兒女的事情我管不着,老了。只是,我也不希望看到顧家再出什麼事端。過不了幾日,平安侯府就要離京了。屆時會帶着兒子與兒媳一同離開。”顧昭謙起身,慢慢地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王侍郎的肩膀,說道:“有了我這個話,你只管放心,回去告訴你身後的人,就說,我顧昭謙會帶着紅線一起離開,再也不回京城。如此,就滿意放心了吧?若是有人想要暗中生出事端,顧家也不會客氣!”

王侍郎臉色青一塊白一塊,長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侯爺,下官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幾個意思?不惜在這個時候到我府上來拿人,你以爲我看不出來?我好歹也是在朝堂混過的人,那些人到底有什麼花花腸子我會不知道?”顧昭謙厲聲一喝,“你去告訴太后!顧家已經再也驚不起重大的變故和挫折!我大兒子如今還在牢中,甚至病重無法醫治!你讓她給我收斂一點!再逼急了我,小心我不會讓明朗交出她想要的東西!”

王侍郎被喝得退後一步,“侯爺,這……這從何說起,下官不過就是來捉拿兇犯的而已……”

“是嗎?”顧明朗冷笑一聲,“他們想做什麼,我們一清二楚。如今看着顧家人也要退了,怕從此之後再無人相幫,所以纔想找點兒威脅的籌碼不是嗎?”他冷聲一笑,“你回去告訴他們,楚王要回來了,他們想要如何就如何,我們顧家人不摻和。過幾日,我就帶着我的未婚妻回鄉成親!”

“將軍……”

“滾!”顧明朗豁然起身,怒視他,“你要是再多留一步,小心我砍了你的腦袋!”他轉身,從侍衛手中抽出劍!“還快滾!”

王侍郎沒想到顧家人竟然不肯交出逃犯,甚至還稱逃犯是其未婚妻,大驚震駭之後,只好先帶着人離開。

木梓衿鬆了一口氣,冷汗卻快要浸溼衣裳。

顧昭謙和謝懷瑩分別冷冷地看了木梓衿一眼,轉身離去。

正廳之內安靜下來,木梓衿見顧明朗起身,說道:“走吧,我帶你回去。”

“將軍,”木梓衿起身,靜靜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含着感激,“王爺就要回來了。”

顧明朗矗立在明亮的燈下,燈光將他的身軀照得如同精雕細琢的石像。

“你還是不願意跟我一同離開京城嗎?”顧明朗問。

木梓衿微微垂首,難以掩飾眼中的酸澀與刺痛,燈光在她眼下覆上陰翳,她輕顫着睫毛,輕聲道:“我不能離開……”她擡起頭來,纖細的脖子在燈光下仰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優雅清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入京的執念,我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在沒有解開一切謎團之前,我就不能離開。否則,我來京城經歷的一切苦難,都將會沒有任何意義。”

“爲了你所說的那個執念,哪怕去送死你也願意?”顧明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明亮的燈光照進他的眼眸之中,他如往常般剛毅堅定的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她依舊那樣平靜,堅定的目光似水般,驚不起半分波瀾。

他輕笑一聲,慢慢地走過去,看着她,“走吧,我送你回房。”

“好。”她轉身,走出正廳。

平安侯府庭院深深,深秋夜風瑟瑟,吹拂遊廊檐下宮燈搖曳,朦朧燈火氤氳,籠罩在人的身上,似輕柔如風般的紗。

“你可猜得出是誰泄露了你的身份?”顧明朗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可步伐輕捷,落地無聲。木梓衿正微微垂首深思,思緒被他暫時打斷。

她點頭,“無非,便是怕王爺回來了,或許害怕依舊無法控制住王爺,所以才以這個藉口將我從平安侯府帶走。”她蹙眉,“其二,便是要讓王爺再背上一個窩藏罪犯的名聲。”她擡頭,看着遊廊檐下被寒風打橫吹起的宮燈,起伏搖曳的燈光照進她眼中,她目光清湛卻深邃,“王爺以前掌管刑獄,從未出現過冤假錯案,一直以給人以正義的形象和清譽,可如今窩藏罪犯,王爺的名譽和在刑獄之事上的信譽,便蕩然無存了。”

“你覺得可怕嗎?”顧明朗輕笑,“他們不僅要讓楚王死,而且還要讓他承受罵名,受千夫所指。”顧明朗雙手背在身後,似笑非笑,“他謀逆罪名是其一,窩藏罪犯是其二,這兩條,就已經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了。”

木梓衿不語,依舊擡頭看着那盞被風吹得左右搖擺的燈,那盞燈就掛在遊廊的房檐下,細細的鉤子勾住細線,雪白的燈紗氤氳出陳舊的氣息,若不是燈火不斷的搖擺,她會有那麼一刻覺得時間已經停止。

“將軍若是將我交出去呢?”木梓衿隨意問道。

“怎麼可能?”他蹙眉,“你也未免小看我了,雖然如今平安侯府勢力不如從前,可要護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頓了頓,他深深地凝睇着她,溫柔的燈光在她的臉上輕描勾畫,平時被黃粉覆蓋的臉,輪廓在燈影下變得清晰起來,如秀麗明爽的小山起伏的線。

“他們今晚來,不過是想來試探一下顧家的態度。”他挪不開目光,可又逼迫自己看向庭院之中的暗影深處。深處木枝搖曳,清影橫斜。“他們就是想看看,顧家到底是想站在什麼立場,或者,是明哲保身而退。”

“嗯,”她點頭,“我明白的,若是顧家不離開,而顧將軍又和我站在同一立場,無異於是和王爺站在一起了。而若是將我交出去,便是與王爺敵對,他們自然樂見其成。若是……顧將軍選擇離京,他們便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她蹙眉,忽然想到一件事,“將軍帶我出了宮,許了太后御林軍的軍權,將軍真的要將軍權給他們?”

“我當時只說我會讓出軍權,但是卻未說過何時讓出。”顧明朗勾了勾脣,“我將軍權交給皇上,皇上自然會重新安排人來接替御林軍的事情,謝家人一定會立刻讓自己人接替這個位置。但是……如今軍權還在我手中,我想等我離京之時再呈交上去。”

木梓衿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謝將軍。”

他意味深長,凝重的看着她,“這也許,是我能爲你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她心頭一哽,張脣欲言,卻沒發出聲音。

“走吧,我送你回房。”

風停了,滿庭搖曳的燈光忽然安靜下來。他的聲音沉穩清晰,似與這滿庭的清風一同停止。

她轉身,走在他前頭,回了院子之中。

錦繡京華,冠蓋滿庭。

寧無憂策馬向北,終於到了京城門下。

安化門依舊高大沉靜,深而高的門似一個巨大的深淵,門內卻繁華綺麗,京城街道縱橫交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猶如一幅浩瀚精美繁盛的畫卷。

“王爺,京城到了。”納蘭賀策馬走到他身邊,低聲道。

寧無憂拉緊馬繮,停下馬,端坐在馬背之上,兩袖清逸,被吹出京城城門的風吹拂,隨風搖曳迤邐。他微微眯了眯眼,靜靜地看着城門,片刻之後,城門內魚貫而出大量陣勢威嚇的士兵!

衆人立刻將寧無憂圍護在中央,警惕憤怒地看着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