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禍上身

“帶她去書房。”他說道,“她想看戲曲。”他沉思了一會兒,又對木梓衿說道:“戲曲在第十四行書櫃。”轉過身來,看向木梓衿,問道:“你想看什麼類型的?”

她眨了眨眼,“《琵琶記》有嗎?”

他挑了挑眉,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又轉頭看向另一邊,說道:“第十四行書櫃第九排第十五本便是。”

“謝王爺。”她又想了想,“還有《蘭陵王入陣曲》嗎?”

他又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蘭陵王入陣曲》的位置。她驚訝於他驚人的記憶裡,他的書房之中,成千上萬本書,他竟可以記得每本書的位置。又想起,曾經看《易經》時,書上有他的批註,那麼那些書,難道都是他看過的?

由紅線領着進了書房,順利地按照寧無憂說的位置,找到了書本的,她立刻翻開查閱。

剛剛看到第一頁,《琵琶記》,便猛然瞪大了雙眼!

這……這寫的都是……什麼啊?

她不過隨手翻了一頁,紙頁上,白紙黑字躍然而出:滿搦宮腰纖細,年紀方當笄歲。剛被風流沾惹,與合垂楊雙髻。初學嚴妝,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雲情意。舉措多嬌媚。爭耐心性,未會先憐佳婿。長是夜深,不肯便入鴛被。與解羅裳,盈盈背立銀釭,卻道你但先睡。

她簡直瞠目結舌,原本以爲《琵琶記》是高雅的戲曲,給那些風雅的賢士才學子弟欣賞的,可萬萬沒想到,這裡面竟然還寫着風月□□,記錄着真實的風花淫詩!

淫詩!這首詞雖然她沒有讀過,可也看得懂,這分明就是在真真實實的描寫一對新婚夫妻洞房花燭的場景……

猛地想到剛纔寧無憂看她的眼神,還有他略微帶着些戲謔詫異的語氣,以及紅袖剛纔的眼神,她的臉就如着火了一般。平靜的心似乎炸開一陣難以平復的漣漪熱潮,久久不散。

她深吸一口氣,將書合上,想着那孫婉彈什麼曲子,來自什麼地方好像與自己也沒多大關係,還是將書又放回書架上,那本《蘭陵王入陣曲》也是一本琵琶曲譜,根本就看不懂,想了想,也放了回去。

匆忙地離開書房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呆就是一天,再沒出去。

……

輪到休沐時,按照大成的規矩,皇帝和文武百官都不用上朝,但是日理萬機的楚王寧無憂,就算是不上朝,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善水堂,偏方之中。

兵部尚書捧着卷宗和賬本,戰戰兢兢地站在寧無憂身前,額頭上冒着冷汗。前任兵部尚書顧名城和左右兩位兵部侍郎貪污贍軍軍餉以及烈士撫卹銀兩,故而兵部大部分賬本都是假的,所以寧無憂給了兵部期限重新清算賬本。

這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在寧無憂冷淡似爽的注視下忐忑又緊張。

木梓衿抱着算盤,暫時當起了算賬的。還有無數幾個年輕的男人正撥着算盤,此時房間之中,算盤珠子撞擊撥動的聲音清脆凌亂,此起彼伏。

近五年來的賬目,成千上萬條要清算的項目,兵部的人算了這麼多天,竟一下子被寧無憂發現了錯誤。

此時他拿着賬目,粗略掃了一眼,便擺在兵部尚書眼前,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錯誤,重算。”

所有人立刻開始報數目,查找錯誤地方,無數雙手同時開始在算盤上上下翩飛。

“不用算了,最終結果是四百萬六千三十五兩銀子。”寧無憂淡淡的看了兵部尚書一眼,再看了看另一本賬目,說道:“每年撥銀十五萬兩,而真正到達西北軍人之中的銀子是十萬兩,其中有六成爲贍軍銀兩,剩下的三成才爲撫卹銀兩,真正撥出去的撫卹銀兩,算!”

他話音一落,兵部派來計算的人立刻又開始滿頭大汗的撥算盤,木梓衿也立刻那筆出來一邊計算數目,一邊撥算盤,無數次將算盤撥錯,無數次將算盤的柱子撥得亂七八糟,最後寧無憂實在看不過去了,按住她的手,慢慢地撥動算盤,算盤的珠子在他的手下,慢慢得定格,得出一個數字——一萬二千兩。

許久之後,兵部的人報了無數個數字,其中只有一個是一萬二千兩。

寧無憂微微蹙眉,說道:“其一,你們得到的賬目有些是假的,其二,數字過於龐大,數目繁瑣衆多,你們偶爾算錯本王能理解。”他將賬目一一分成兩份,其中一份是正確的賬目不用再算,另一份是他查閱過,需要重新計算的。

“李大人,最後的數目,本王可是要給皇上看的,這其中,可都是百姓的血汗,容不得一臉馬虎。”

兵部尚書連連點頭。“下官一定再重新算過。”

木梓衿目送可憐的兵部尚書大人離開,訕訕的將算盤放下。那些賬本堆得像山一樣高,寧無憂不過粗略看一眼,便能看出其中賬目的對錯,計算能力可謂驚人。

她將賬本整理好,讓人送去皇宮之中,又折返回來,見他已經躺在軟榻上,拿着一本書閒適隨意地看着。

“昨天看的《琵琶記》,感覺如何?”他漫不經心地翻着手上的書,隨口問道。

她一驚,全身僵了僵,略微垂眸,說道:“我自小沒讀過什麼書,也沒看懂。”

“哦?”他語氣輕揚,“不然,我找位先生來爲你講解,或者,請個戲班子進來,爲你唱一曲?”

“不用了!”她咬牙,“我是個俗人,欣賞不來,不勞殿下掛心了。”這人,到底是故意打趣她還是故意戲謔她?

爲避免他再繼續問她這個話題,她爲他斟了一杯茶,便準備退下。

“王爺,賢王殿下來了。”有人通報道。

寧無憂放下手中的書,朝着門外看了看,此時已春風滿城,庭院盎然葳蕤,雅緻幽寧。突然一人跌跌撞撞的從院落之中跑進來,形色倉皇匆忙,看起來竟有幾分狼狽。

跟在那人身後的小廝也緊迫飛快地追趕着跑進來,近了之後,纔看清是賢王寧浚。

他臉色蒼白,神色驚慌,甫一進來,見到寧無憂,立刻朝他抱過去,雙手一彎,跪跌在寧無憂身前,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腿,“五哥,五哥救命啊……你可要救我啊……”

他抱着寧無憂的腿,嚎叫着,絕望又害怕,臉上盡是驚慌之後的餘悸與駭然。

“好好說話!”寧無憂擡手將他撥開,寧浚被推開之後,頓了頓,一抹眼淚,又爬了起來,這回並沒有抱住寧無憂的腿,卻無力又戚恍的跪跌在他的面前,說道:“五哥,我……”他的脣微微顫抖,臉色泛白。

“什麼事把你嚇得這副樣子?”寧無憂丟了張絲絹給他,“起來好好說話。”

寧浚拿着那絲絹擦了臉,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地灌了一口下去,稍稍平復了心情,看着寧無憂,欲言又止。

寧無憂微微蹙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寧浚微微垂首,不敢看他的眼睛,泛白的脣顫了顫,才低聲說道:“我,我可能殺了人……”

一霎寂靜,連站在寧無憂身旁的木梓衿也驚了驚。殺了什麼人,讓寧浚如此緊張害怕?

寧無憂放下手中的書,定定的看了寧浚一眼,微微揚眉,“可能?你殺了誰?”

“我……我也不知道。”寧浚茫然無措,救命一般祈求的看着寧無憂,“五哥,你從小跟我要好,可要幫幫我啊。”

“賢王爺,先冷靜。”木梓衿爲寧浚斟了一杯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與王爺說清楚,王爺纔好幫你。”

寧浚咬了咬牙,“我一時也說不清楚,但是,死的人是孫婉……”

“孫婉?”寧無憂語氣冷淡,“她死了,與你有何關係?”

“因爲,因爲她死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我……而且,而且她還是吃了我請她吃的飯才死的。”寧浚解釋道,“這幾日,我請她到我府上彈琴,順便也讓駙馬參考參考,在昭陽姐姐的生辰宴上彈什麼曲子好。”他緊張的回想着,“前幾日,因爲駙馬爺在,我便叫了幾個教坊的藝女來府上,也叫上了孫婉。我想着駙馬也在,所以就準備了酒菜,大家一起吃喝玩樂……”

他語氣有些凌亂,“後來,天色晚了,教坊中的人都走了,孫婉和駙馬也走了。我……我想着,反正教坊中的人那麼多,孫婉還有照顧她的奶媽護送,而且我喝了酒,有些糊塗,便沒送她。可是……可是今早,教坊中的姑姑卻來我府上尋人,說是那晚他們走之後,孫婉便沒再回去。我想着,孫婉可是要到昭陽姐姐宮宴上獻技的,可不能消失,便讓戶部的人以及京中的軍巡房找找,可是這一找……卻……”

他臉色煞白,看着寧無憂,“五哥,孫婉的屍體是在一堆乞丐的屍體中找到的,刑部的人把她帶回了義莊……我隨教坊的姑姑去看了她……她已經面目全非了……教坊的姑姑指責我殺了人,刑部的人可是要查我的……刑部尚書已經下令,要追查兇手。”

聽寧浚說完,寧無憂看了看木梓衿,淡笑道:“第一,孫婉死亡的時間。若是孫婉死亡的時間與她離開你府上的時間相同,那麼你就有很大的懸疑。第二,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刑部的人說,是被毒死的。”寧浚說道,“因爲仵作在她的口舌咽喉之中發現了毒,我看見仵作將銀針探入她咽喉之中,銀針都變色了。的確是毒殺無疑……哦,”他想到了什麼,又說道:“與她在一起的奶媽也死了。也是被毒殺的。”

寧無憂微微蹙眉,“所以,你就懷疑她是在你府上吃了東西之中,中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