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還在繼續講這些故事, 對於莫寒池的罵聲越來越難聽,花疏影終於忍無可忍。他身邊一人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拍在了桌案上, 一羣人扭頭就準備離開。
可是那老道卻是不依, “姑娘你不聽完, 是對說書人不尊重。”
花疏影面紗下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掃了老道一眼, 扭着腰走了出去。
那老道翹着二郎腿喝着小茶說道:“小心扭着腰。”他這話一出口,剛走到門口的花疏影,一個趔趄, 幸虧身後花將急忙一把拉住了他,這纔沒有絆倒。
“這位老人家, 本···本小姐呢年紀尚輕, 筋骨活絡, 一般不太會扭到腰,扭到了也躺兩天就好了, 可是這老人跟孕婦就是不一樣,一個不小心呢,就是坐哪姿勢不正,也是會傷到腰,這傷着可不是躺兩天就好了的。”花疏影還故意加重了孕婦倆字。
那老道扇了扇蒲扇, 眨了眨眼, 兩頰卻泛紅。就連反駁都忘了, 站起來就氣呼呼的看着花疏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只好一轉身也出了茶樓, 拐進了一個很是偏僻的小衚衕。
老道左轉右拐,花疏影穿着羅裙, 步伐輕快的也是跟着他,終於走到了一面灰色的牆前停住了腳步。
前面似乎已經沒有通路了。
可是誰知,老道手中拿出一面玉符往灰色的牆面中心一放,一點光波擴散開來,老道踏步進去,花疏影還有身後幾人緊緊跟着老道隨後踏入。
又有驚奇的一幕發生了,老道一腳跨出,面前呈現出一番奇異的景緻,面前無數綠意盎然的浮島懸在一片蔚藍色的巨大的湖面之上,浮島上亭臺樓閣,飛鳥走獸,萬花常開不敗。
而他們身處的這座浮島上,更是一片接着一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湖面,這些湖面由一條河流橫穿,最終這河流從浮島一處俯衝而下落入藍湖之中,而他們剛剛走出來的地方,正面對着一片澄清無比小湖,湖面上盛開了大片大片青蓮。
霧氣從湖面上蔓延着,讓盛開的青蓮如夢如幻,似在仙境之中。
這裡的主人似乎感覺到了來人,正從湖對面的玉白色的建築之中走出,向他們迎來。
“這就是咱們在妖都匯合的目的?”花疏影扯下來面紗,露出妖媚的面容來。額間的印記也顯現了出來。
老道點了點頭,然後不去看花疏影,懷着手臂似乎還是有那麼點心情不爽的感覺。
“這麼小心眼,不就說了句你是孕婦嗎?至於記恨到現在。”花疏影實在是沒想到莫寒池這麼經不得打趣。
那老道擠眉弄眼,似乎還是被氣得不輕。“你又提,你還提,你再提,我就·······”
“就如何?”
“孕婦,孕婦孕婦孕婦···········。”花疏影幾日來跟莫寒池親近不少,才發現有些地方,莫寒池簡直有趣的緊,跟自己那個死板的弟弟完全是兩種人
比方說莫寒池大概是所有天命之女之中,最爲忌諱自己身份的那個女字的了。不過花疏影也覺得完全可以理解,他們基本上是從小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使命,很自然就接受自己身份,況且,花疏影其實也有點享受這種身份,但凡天命之女,容貌皆是天下無雙,血骨也是天地至寶,無一不是上天傑作。修行也不必經歷天劫,雙性之軀,男女之道,皆可行也。
可是莫寒池就比較倒黴,活生生的當了二十多年的大男人,突然就有一天大着肚子之後,才發現了自己的身份。連所有的準備都沒有,突然就滾進了命運的漩渦之中,然後一波三折,至今都還迷迷糊糊,一切都太快,讓他都來及細想。
“你在看哪裡?”莫寒池掛着一張老頭的臉,看向花疏影詭異的盯着自己肚子的目光。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洛兒嗎?”
莫寒池搖搖頭。“這種時候,我說了,他一任性起來,我還怎麼行動。何況···”莫寒池沒有說,看過寶華秘境那些過往,莫寒池敢肯定,他一定會給洛溪關起來,哪也不許去。
“何況什麼。”仿若天籟般的聲音從天而降,轉眼之中,蓮霄已經落在了幾人面前。
“啊,蓮師父。”莫寒池面露喜色,急忙還原成自己原本的樣子。目子晶亮,雖然帶着半邊的面具,但是全身卻多出幾分飄渺不定的感覺。
蓮霄眉眼含笑,端的是傾國傾城,當即看到莫寒池的時候,卻要行禮。“祝融殿第一百七十八代殿主,參見大巫祝。”
莫寒池托住蓮霄手臂,“蓮師父,不必如此。”
蓮霄笑笑道:“祝融殿殿主每一代每一代都在等待着大巫祝的出現,重新返回聖殿,對天命之女來說,只有聖殿啓封,纔能有魂歸故里的那一日,回到媧皇的身邊。”
莫寒池鬆開了手,受了蓮霄一番大禮。
花疏影站在莫寒池身後,神色間也變得肅穆起來,故里,故里。如果等不到巫族的巫祝,那麼以前的那些天命之女無一的結果都是君主失道,而他們魂飛魄散。
真正的巫族,真正的天命之女,媧皇血脈,他們皮肉之下流着的都是媧皇的直系血統,因爲天命之女正是媧皇降臨此世之時的所造的第一批人。凌駕於十二巫的媧皇直系血脈。等他們□□消亡之後,神魂便會回到媧皇的身邊。
“呵,魂歸媧皇身邊也只是巫族傳說,可眼下卻有一件不得不解決之事,蓮師父想必已經知道了吧。”莫寒池負手說道。
蓮霄已經起身,神色也是少有的肅穆。“本王就猜到,你殺花疏影當中大有文章,只是不知這之中究竟是何事,如此嚴重。”
莫寒池目光盯着湖中的一朵青蓮,神思卻似乎在別的地方。他說道;“一環套着一環,所有的事情都要從萬年前那場讓巫族消失,大地分崩離析的事情說起。”
“難道就是近日在妖都民間流傳的說法。”蓮霄顯然很不相信。
花疏影恢復的正常的男音,道;“那些倒是被弟妹給改了不少,並非原文。”
蓮霄聽到花疏影說道“弟妹”兩個字的時候,笑出了聲,陡然將嚴肅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莫寒池扭着腦袋看,一臉惱怒的看着花疏影,然後又突然想到什麼一般,來個句:“小姑,小生這廂有禮了。”
“終於承認嫁了是吧··,我說,你們這要算奉子成婚了。”花疏影來了精神。
“你····你····滾·····,你全家都奉子成婚。”莫寒池臉漲得通紅,就連面具都隱隱跟着有幾分顫抖。
原本一直微笑的蓮霄,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將莫寒池手腕拉了過來。原本喜色的臉,也霎時陰霾起來,目光如電,問道;“我離開的時候,是三個月時候,如今相隔大半年這一個月脈象是怎麼回事,你說”
莫寒池頭低了下去,眼睛往地上亂瞅,“我來這裡是有要事相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蓮霄又問;“此事你不解釋清楚,後面一切免談。”
“蓮師父。”莫寒池聲音幾乎實在懇求他別再問了
“說。”蓮霄聲音不大,卻是不容人質疑的威嚴,他活了一千七百多年,閱歷與見識都不是才只有幾十歲的莫寒池跟花疏影能比的。
莫寒池閉上了眼,索性當做沒聽見,他實在說不出口,稍微想想心口都好像有一根冰做的刀子,往上捅。
蓮霄越想越是心寒,他早就該猜到,莫寒池肯定不能這麼接受一個孩子,一個會影響他修爲的孩子。畢竟他太年輕了。想到此處,又聽見莫寒池又叫了一聲。“蓮師父,當初情非得已···不得不······”
一聲脆響,蓮霄已經出手,脆生生的打了莫寒池一個耳光,莫寒池愣愣看着蓮霄。
“寒池,那是一條命,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東西。這與你是男是女並沒有關係,他是上蒼給你的寶物,與你的身份無關,既然他來了,那就是與你有一段父子血緣,這天下多少生靈與你有血緣的人卻是極少極少。”
“我·····”莫寒池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涌,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緊緊咬住嘴角就是不肯說話。
蓮霄看着他,卻猛然想起七百年前被自己刻意遺忘的記憶,莫寒池跟那個孩子樣子重疊在一起,難以分辨,不說話,同樣的倔強,同樣的不肯妥協,蓮霄做了一個殘忍的父親,他親手奪去了那個孩子的一切,最終將他逼上了絕路,蓮霄都忘了那個孩子的樣子,只是這一幕是何曾的相似。
“就當父王從來沒有生過孩兒吧。”
“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他。”
“無論他是什麼。”
“父王,若是有人將我從你身邊帶走,你可會痛,求你將孩子還給我。”
“這天下芸芸衆生,無數的生靈,有那麼一個成了你的骨血,就是你孩兒,無論這個孩子是不是我命中的劫,我都要將他撫養成人。”
“太一,吾兒。這個孩子會奪走你你全部的,因爲他也是未覺醒天命之女。”
“他不是,他不是,我們可以共存,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共存,我想看他長大。”
“你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
“除非能夠再次開啓聖殿。”
“父王,孩兒等不到聖殿開啓的那日了。今日必將魔尊伏誅。”
“父王你怎麼能那麼做,今日,你我父子之情恩斷義絕。”
“我死之日,便是那孩子覺醒之時吧。”
“太一,吾兒你醒醒,別睡,你父皇跟爹爹都在等着你回家。”
“家,········何曾·······稚子何辜,父王您···滿意了····我的家不正是··········您一···手的····傑作嗎?哈哈······花王·····果然···大公無私·········。”、
蓮霄臉色鐵青,他好不容易將七百年前那些記憶忘卻,如今卻突然想了起來,卻像另外一場悲劇的徵兆,爲何他會再次想起一兒臨終前的那些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