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之刑乃是由掌門親自行刑, 但凡崑崙弟子必須出席,好以此爲戒。
斬仙台與通天峰的望天台,成對立之勢, 一個在前, 一個在後。一個在明, 一個在暗。也因此, 望天台漢白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透着一股子祥瑞之氣,而斬仙台卻在背陰之處,總是陰陰沉沉, 越發顯得陰寒恐怖。
大概是對於當時莫寒池恐怖的身手,大家至今有那麼些畏懼, 所以即便他如今已經是這般狼狽之態, 卻也依然沒有人敢小看他。
嬰兒手臂般粗細的鏈子, 將他整個人吊在最中間的黑色石柱上,原本是盈白色石柱, 卻不知道因爲懲罰了多少崑崙逆徒,被一層又一層的血,經年累月的堆積,變成了如今的暗褐色。
這座斬仙台上的煞氣,令押解莫寒池身邊的魔修, 感到染血的亢奮。崑崙竟然也有這種地方。
魔尊身份非同尋常, 端坐於掌教左側。他的目光落在斬仙台中央的人影之上。
他不知道現在的莫寒池能不能熬過剔骨之痛, 聽說曾有被崑崙抓到的魔修挨不過這酷刑, 自盡於斬仙台之上。
整個刑場異常的安靜, 莫寒池臉色不正常的蒼白,低着頭, 精神有些不濟,他勉強的支撐着身體,此時他已經無力去抵抗,全身真元都已經枯竭,唯獨依仗着天命之女的肉身強大。
倒鉤拉扯的雙臂,將他懸空吊起,青色的衣衫已經盡皆染紅,最痛的不是身體,卻是因爲落在最爲親近的人手中,等待自己的卻是這般下場,莫寒池動了動乾裂的嘴脣,把話吞進了肚子之中。
雙肩疼的漸漸失去直覺,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發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着頭,看見掌教大步向自己走來,突然吊着手臂的鎖鏈突然鬆開來。
腿上唯一支撐的力量,也是一鬆,他便整個人跪在了地上,險些整個人都躺下去。
身後的崑崙弟子急忙又將鎖鏈拉緊,強迫他跪坐在斬仙台之中。
一旁有弟子遞上了一個玉盤,玉盤之上擺着一柄匕首,寒光隱隱。
道胤單臂拿起匕首,重重嘆了一口氣道:“你若認罪,便給你一個痛快,不必受如此酷刑。”
“弟子除了對不起師傅之外,何罪之有,平白無故之罪,我自是不會認,況且我還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這罪我決不能認。”莫寒池擡起頭來,目光銳利,直視迎面而來的道道目光。“當年太一聖尊在這裡剔掉一身妖骨,還給花王,以報生身之恩。今天就當我償還師傅一身血骨。告訴他,弟子絕沒有違背師傅的意志。”
“好,好,”道胤說道,手中匕首懸起。
一名崑崙弟子,輕輕壓住了莫寒池的頭,迫他將頭底下,輕輕掩住後頸的頭髮撥開。
莫寒池直覺後頸突然一涼,一陣扒皮割肉的痛楚傳來。冷汗迅速的佈滿了全身。
道胤手中匕首一落下,便是刺入消瘦的後頸,整處刀尖沒入其中,沿着支撐人身的整個龍骨,用力的切割開來。
大片大片的鮮紅立刻從背後的蔓延了全身,很快在身下形成一大灘血跡,血跡不停的向外蔓延着。
人的龍骨極其堅韌,尤其是修煉之人,已經初具玉骨,而天命之女更是堅韌無匹,它支撐着人的整個身體,與丹田之處緊緊相連。
可是道胤手中的匕首,也是仙家寶器,鋒利無比,無堅不摧。而天命之女雖然身體強橫,可是莫寒池此時卻因爲腹中骨肉,肉身早已經開始衰敗。
這一刀,切斷龍骨,更是從外面切皮割肉,龍骨被生生割開之痛,便是大羅金仙,都難以忍受。
莫寒池眼睛瞪得的出奇的大,眼睛佈滿血絲,彷彿要瞪出眼眶去,全身霎時繃直,猶如一道繃到極限的弓弦。
他張了張嘴,就要痛叫出聲,可是因爲太疼,竟無聲發出,這突然而至的劇痛,迅速蔓延到腹部。
腹部的牽扯着五臟六腑的疼,竟是越來越明顯,漸漸的竟好像要往身下墜去。這撕裂一般的疼痛拉回來他的神智。
心中一陣驚恐,這種感覺有些熟悉,莫寒池一擡頭,看見端坐在遠處的魔尊,莫寒池整個身體都拼命往前掙動,彷彿後面有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在追趕着他,有好像他在拼命去夠什麼東西。倒鉤上尖銳的鉤子,深深的陷入了血肉之中,他一手扶着感覺不斷有什麼下墜的肚子。
莫寒池看向魔尊,魔尊也在看他。
這個時候或許只有洛溪還能救他,莫寒池鼓起全身的力氣,猛然將自己從那些倒鉤之上拉里,血肉被撕裂開的聲音傳來,有些女弟子不忍,已經偏開了頭去。
骨頭碎裂,莫寒池此刻根本站不起來,他全身幾乎都要被自己的血浸透。
魔尊的目子暗了幾分,扶着扶手的上的手,緊了緊。
莫寒池雙手費力支撐起身體,往前爬了一段距離,整個身體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嘭的一聲,整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地面上粘稠的血,竟飛濺起幾點。鮮紅的鮮血倒影一個消瘦的身影,他擡了擡手。深深的看了魔尊一眼,終是緩緩閉了起來。
下一刻,一道黑光急速掠來,一把脫掉身上的黑袍,蓋在了莫寒池身上,將人打橫抱起。緊緊的摟住。
魔尊立在斬仙台之上,突然怒喝了一聲。“西林,在哪?”
“尊上。”人羣之中,突然擠出一個身着黑袍的老者。
之外的人羣,卻無一人敢發出一聲,一股磅礴的靈壓頃刻間籠罩了整座斬仙台。
“隨本尊來。”魔尊話一落,眼睛往遠處看去,頓時又是一閃,人影瞬間消失。西林急急忙忙跟着龐然的靈壓氣息,追去。
留下崑崙一干人等,卻都是敢怒不敢言。
“掌教,你看此事。”
道胤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也望向遠處身影消失的地方。
魔尊見一處熟悉之地,正是少時他在崑崙所住之地。又是一閃身,留下一道殘影,下一刻已經出現在的屋內,他將莫寒池輕輕放下,莫寒池神智不清,嘴裡悶哼兩聲。西林緊追而來。
“你看看他如何了。”
“尊上稍慢。”西林探了探他的脈,於是道“尊上,莫公子身體已經耽誤不得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魔尊又一次問西林。
西林手中幾道黑光一閃,似乎遁入莫寒池身上幾處要穴。
魔尊皺眉,但見莫寒池神色竟好似緩緩放鬆下來。眉頭也漸漸鬆開。
西林接着道:“老朽也聽過傳聞,因此不確定尊上究竟想要如何,見如此刑罰尊上也是同意了的,老朽一直以爲尊上是要這個孩子死的,可是現在尊上卻終究還是沒有狠下來,老朽大膽問尊上一句,這個孩子,尊上是讓他生,還是讓他死”
魔尊有幾分惱怒:“孩子生死於本尊何干?”
西林又問:“那莫公子的命可是與尊上有幹?”
魔尊氣氛,卻不好在此處發作,身體一轉,背對着西林道:“他若就這麼死了,本尊拿什麼回魔都向子民交代,要死他也不能死在這裡。”
西林的老臉笑了一下,不動聲色。“那好,尊上暫時還是在這裡幫老朽一把吧。”
魔尊臉色一沉,轉過身來,坐到了牀邊。“說,本尊該如何做。”
西林笑嘻嘻的看了魔尊一眼,也沒回話,只是從懷裡掏出一枚丹藥。
莫寒池牙齒咬的死緊,藥卻怎麼都送不進去。魔尊一把將莫寒池拉過來,將他半身抱緊,固定在懷裡,手掐着他的下頜處,微微用力,終於迫他將牙關撬開。將丹藥放進了他嘴裡。
莫寒池意識不清楚,他緊閉着眼睛,掙扎的幾下。
丹藥入口即化,魔尊將掐在他下頜的手鬆了開來,莫寒池似乎被剛纔強迫服藥很是不滿,閉着眼睛,將頭偏了偏了,竟往魔尊懷裡拱了幾下。
魔尊不由一怔,雙手微微擡了擡,又輕輕的落在了骨瘦嶙峋的身上,嘆了口氣。
西林看着卻也不好說什麼,魔都大,太大了,尊上身邊光是各地送來的寵妾多到尊上記都記不住,可是每次陪侍的那幾個身上都有幾分莫公子的影子,尊上自己都不清楚,可是西林卻是看的仔仔細細。
突然之間,莫寒池猛然張開,全身一陣劇顫,他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牀單,整個身體突然彈起,悶叫一聲。
魔尊急忙將他在懷裡壓緊,質問西林道:“他這是怎麼了,剛纔是什麼藥。”
西林卻在一旁不慌不忙起來,走到外間對着跟來的魔修。“去打點水來,要熱的。”
莫寒池因爲這突然激痛,徹底清醒過來,身上的卻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頭髮溼噠噠的貼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