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魔力碰撞的爆破聲又一次響起時,含羞草甚至感受到掠過的氣流撩起了自己的頭髮。她下意識側過頭,卻什麼東西都沒有看見。
明明在她的感知當中,方纔的聲音就好似在自己的耳旁發出一般,是那樣的真實,但是真的用肉眼去觀察時卻什麼都看不到,好像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但她知道,這不可能是幻覺。
明明不久之前她還和自己的同伴在一起,但卻隨着對方展開巢穴而盡數失散。如果真的存在幻覺的話,那幻覺一定是“隊友消失”這一現狀,而不是自己感受到的聲音與氣流。
只不過,即便知道這一點,她依然對現狀無能爲力。
視野當中看不到自己的隊友,也看不到原本近在眼前的敵人,她就好像被扔進了一個平行世界一般,雖然周圍的景色和來時一樣,但其他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對勁。
伸出手,將魔力包裹在手掌之上,她小心翼翼地在樹幹上輕輕觸碰,指尖處傳來的觸覺告訴她:這的確是一顆真正存在的樹。
那麼,自己現在到底是處於什麼狀況?是被送入了一個與現實高度相似的異空間?還是被施加了某種障眼法?亦或者是單純產生了認知障礙?
對方這麼做的意圖又究竟是什麼?單純拖時間?還是爲了各個擊破?說不定自己在這裡慢悠悠四處探索的時候,已經有同伴被敵人擊倒了?
她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猜想。
而若是自己的猜想爲真,那情況可就真的有點不妙了——她是很清楚自己的隊友木百合到底幾斤幾兩的,遇到這種明顯在蛹級以上的殘獸,怕是兩分鐘都撐不下來。
至於方亭市那邊的兩名魔法少女……那個叫白玫的能打敗白薊,實力應該還不錯,但那個小學生呢?那孩子能撐得住嗎?
這麼一想,她頓時覺得自己肩上的負擔加重了不少,因爲破局的任務很有可能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拍眼。”
輕聲呼喚出了自己魔裝的名字,她握住浮現在手中的鈴鼓,然後輕輕敲動着,附着了魔力的聲紋頓時向着四周擴散而去,彷彿雷達一般掃描着自身周圍的每一寸土地。
她想要試試,能否從四周的痕跡當中看出端倪。
……
……
林小璐捂着腹部的傷口,躲在一顆樹幹之後,儘可能地屏住呼吸。
被撕裂的腹部處不斷向外逸散着淺藍色的魔力,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相當一部分魔力都在向着傷口處流動,似乎是打算將之修復,但遺憾的是,現在的她並沒有那份餘裕。
因爲殘獸的呼吸聲就在不遠處,她得保證自己隨時都能夠調動足夠的魔力,去應對對方的攻擊。
經過方纔的一系列交手,她已經確認了一件事——論單打獨鬥,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
這其實並不讓她意外,畢竟對方是已經掌握了巢穴,甚至疑似掌握了規則的殘獸,自己這個種級想要一個人將之戰勝,未免太過於癡心妄想。
而且別說是正面戰鬥了,就連逃跑,自己都難以做到,對方的有着某種不知原理的感知能力,自己很難逃出對方的追擊。
要不是她此前急中生智,裝出一副想要和對面拼了的架勢,然後在魔力碰撞的中躲了起來,否則現在應該已經躺了。
這種小聰明也並不是沒有代價——她在對拼當中一口氣消耗了一半的魔力,受了非常重的傷,而且現在眼看着還又要被找到了。
到那個時候,恐怕對方會直接將自己擊潰,自己不會有故技重施的機會。
那麼,自己現在還能做什麼?
她不禁如此詢問自己。
單挑打不贏,那麼唯一的勝機自然就在於羣毆,但是塞米顯然也不傻,它用規則將在場的魔法少女全部隔絕開,就是想要杜絕羣毆的可能性。
換言之,想要戰勝塞米,最好的方法就是破解它的規則。
“破解規則”,這四個字說出來是如此輕巧,但是想要做到又談何容易,現在的她連對方到底做了什麼,到底是用什麼手段讓自己同伴消失都不得而知,又該怎麼去破解規則?
這麼想着,林小璐略有些頹然地閉上眼。她再一次爲自己無法使用魔裝而感到懊惱,如果自己的能力不像現在這般單一,想必也不至於和對方一番交手後,卻什麼情報都沒有得到。
如果說一場戰鬥像是兩個人在打牌,濁化固然給她增加了將手中牌打出的技法,但是現在的她手中根本無牌可用,那麼再花哨的技法也無法改變什麼東西。
這麼想着,她微微搖頭,然後扶着樹幹站了起來。
她已經聽到了,塞米的呼吸聲停在了自己的身後。
“不藏了嗎?”塞米如此問道。
“都被發現了,還藏什麼。”
林小璐撇了撇嘴:“自欺欺人有什麼意義嗎?”
“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送你上路。”
塞米擡起爪子,尖銳的利爪寒光閃爍:“雖然我其實還有些東西想問你,如果不是在眼下這種情況,我可能會多留你一命,但很遺憾,現在的我趕時間。”
“趕時間……呵,不過是想要引發災難屠戮普通人罷了,說得好像是要做什麼正經事一樣。”
林小璐冷笑:“之前那幾個黑燼黎明的傢伙也是,嘴裡總是說着些‘自己纔是正義’,‘爲了自己的追求’一類的空話,實際上做的都是些滅絕人性的勾當,真是虛僞到了極點。”
“……別把我們和黑燼黎明那羣人混爲一談。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爪痕到底想做什麼。”
塞米頓了頓:“你們這些魔法少女纔是,爲了一些一廂情願的夢想而盲目追隨着國度,殊不知自己早就已經成爲了惡的幫兇。”
“翠雀跟我說過,不要去在意一個人說了些什麼,多去在意他做了些什麼。”
林小璐擡起魔杖,熾白色的魔力已然開始凝聚:“如果殺戮平民,破壞城市被稱之爲‘正義’,保護弱者則被稱之爲‘邪惡’,那麼,現在的我就是‘正義’的敵人。”
“無所謂,我不在意弱者的看法。”
塞米漠然道,然後,猛地向前揮爪:“沒有力量作爲的保障的理想,沒有力量作爲根基的正義,那就只是一紙空談罷了,脆弱不堪。”
巨爪落下,塵土四揚。
——噔!
然而,響起的卻並不是魔力碰撞的爆破聲,而是某種硬物相撞的脆響。
來自殘獸的巨爪,與林小璐的魔杖結結實實地碰撞在了一起,一時間竟然誰都沒能佔到上風。
“魔杖……擋住了我的攻擊?”
塞米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再三確認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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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剛纔的它可是沒有絲毫留手,用上了八九成的力氣,爲的就是一招制敵,而這種攻擊,根本不應該被一個葉級都沒有的魔法少女用魔杖擋住。
作爲魔法少女魔力的顯現,魔杖的定義其實是“魔裝的雛形”,其強度拿去應對卵階或者蠖階的殘獸勉強夠用,但涉及到了蛹階級以上的殘獸,魔杖的強度就完全不足以承受其攻擊了。
雖然魔杖的強度會隨着魔法少女的變強而一起提升,但這種提升的幅度並不算大,通常來說,至少得是蕾級的魔法少女才能用魔杖擋住蛹階的攻擊,也只有花級的魔法少女才能用魔杖抵擋蛻級。
那麼,它眼前的這名魔法少女,難道其實有着蕾級的能力?
塞米根本不相信這一點。
但很快,它也就沒有功夫去思考這種問題了。
因爲,它發現,那柄擋住了它攻擊的魔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長了一截。
魔杖的形狀是能改變的嗎?
塞米並不是魔法少女,也從來沒有刻意去研究過魔法少女的魔杖,但是就它過往參與與國度的戰爭,以及此後在爪痕的經歷而言,它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但它知道,現在是戰鬥,戰鬥當中不應該分心,哪怕敵人比自己弱小。
所以它很快就重整旗鼓,再一次弓起身子,藉助全身的力氣向着對方發起了一次突擊。
鐺!
然後,它的攻擊再一次被林小璐擋了下來。
而這一次,林小璐的魔杖在擋下攻擊後,又發生了一些形狀上的變化——它的頂端似乎變得更加尖銳了。
這一切,林小璐本人並無自覺。
比起這些外界的變化,她現在能感受到的是強烈的情緒,是一種滿溢而出的怒火。
——“我啊,在最開始當上魔法少女的時候,一直都以爲殘獸纔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她嘶啞着嗓子開口:“因爲殘獸在破壞城市,殘獸在殺死人類,所以只要把所有入侵城市的殘獸都打倒,只要讓殘獸的襲擊不再造成悲劇,那麼魔法少女的使命就完成了。”
“而只要能做到這些事的話,那樣的魔法少女絕對可以讓自己的城市變得更好,也絕對可以昂首挺胸地說出自己‘很了不起’。”
“真的,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她揮舞着手裡的魔杖,將塞米的進攻全部穩穩擋下,卻又對此恍若無覺:“但是,後來,在我知道了黑燼黎明,知道了你們的存在以後,我才明白,事情根本都沒有那麼簡單。”
“人類變成了殘獸,妖精變成了殘獸,魔法少女也變成了殘獸……就好像殘獸對於你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道具一樣,就好像是成爲殘獸對你們來說沒有絲毫心理負擔一樣。”
在激烈的碰撞之中,她手中的魔杖不斷變得更加修長,而每次擋住了對方的攻擊後,魔杖上相應的部分就會像是褪色一般,從淺藍變成白色:
“隨隨便便就把‘殺人’的事情掛在嘴邊,輕輕鬆鬆就能作出毀滅城市的決定,就連殘獸襲擊的時候都沒法輕易殺掉那麼多普通人,但是你們每次都能做到比殘獸更加誇張的破壞。”
“力量,力量,力量,你們每個人都在說這個詞。”
她咬着牙關,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因爲擁有力量所以是正確,因爲追求力量所以是正確,因爲信奉力量是正確,我已經聽了太多次了,聽到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僅僅只是爲了所謂的力量,就把人命踏在腳下,你們跟殘獸又有什麼區別?”
“追求自己什麼所謂的夢想,就拿他人當做祭品,你們比殘獸又有什麼道德?”
將塞米再一次逼退,她猛地向前踏了一步,然後將魔杖反握,豎在了自己的身後:“如果你們真的覺得自己是什麼強大者,真的覺得自己纔是正義,那就不要天天拿普通人開涮啊,去挑戰你們嘴裡的邪惡不好嗎?”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那至少,至少啊……”
她擡起頭,聲嘶力竭地大吼道:“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挑別人過節的時候來搞恐怖襲擊,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煩啊!”
於此,她那柄看上去已經坑坑窪窪,通體完全變成了白色的魔杖,在其手中徹底燃燒了起來。
杖身上最後一絲雜色在熾白色的火焰當中褪去,火焰如同巧匠一般在杖的表面上勾勒着細密的紋路,觸及到杖尾後卻又巧妙地收攏在了一起。
魔杖的尖端處,原本的外飾全都逐漸在火焰當中融化,一顆熾白色的寶石自中冉冉升起,坐落在了魔杖之上,而後,一連串繁複的裝飾環繞着寶石盤旋升起,將其牢牢地包裹在了內部。
而她的手所握住的地方,緩緩地陷下去了幾個凹槽,凹槽當中的是幾枚透明的晶石,其中一枚閃爍着熾烈的白色,而其他的則完全透明,看不出任何顏色。
變化之後,她的魔杖與其說是魔杖,不如說是一把權杖。
一把鑲嵌着白色寶石的權杖。
隨之而來的,是這把魔杖,不,應該說是魔裝的名字,就如同原本已經存在一般,牢牢地刻印在了林小璐的心底。
思維流轉間,她已經知道了有關自己魔裝的一切。
“王鑰。”
於是她開口,如同命令一般,對着自己手中的權杖吩咐道:“形態展開,護衛形態。”
下一秒,潔白的權杖被染上了顏色。
權杖上的那幾枚晶石,原本閃爍着熾白色的那一枚突然熄滅,從白色變成了無色,而另一枚無色的晶石則在這時亮起,成爲了淺藍色。
她手中的權杖也隨着晶石顏色的變化一同發生了轉變,幾乎是一瞬之間就變成了淺藍色的杖身,然後長度再一次被拉長,直到超出了林小璐本人的身高。
一柄淺藍色的長槍,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她像是無師自通一般轉動起了手中的長槍,耍了幾個帥氣的槍花,邁起步伐,提着武器,三步並作兩步向着塞米發起了衝鋒——
哧。
然後,因爲槍身太長捅進了地面,面朝下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