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憤怒（5k）
此言既出，王騰飛也確實腦補出了許多種可能。
名叫“林昀”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魔法少女矢車菊的僞裝？還是說林昀也是擁有超凡力量的人，他委託矢車菊僞裝成自己的樣子？或者說
他是知道林昀兩年前喪偶之事的，不如說，那一陣子公司討論最熱烈的八卦，就是售後部門那個一直對林昀有想法的女下屬能不能借機上位。
而事實是，直到那名女下屬攀上別的高枝，被調去了總部，她和林昀的關係都沒有絲毫進展。
過往的日子裡，大家都覺得這是因爲林昀苦情消沉，沒能走出喪偶的悲痛，現在再想起這事，王騰飛卻是品出了幾分別的味道。
再加上每逢公司團建，林昀總是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工作，遇到招待應酬也向來是恪守底線，從不在服務場所與其他女人產生瓜葛……
十數年共事的經歷組合在一起，讓王騰飛覺得自己已經聯想到了真相。
“你變成老林的樣子……這也是魔法？”所以他如此開口問道。
他的猜測是，“林昀”只是矢車菊在物質界社會中使用的假身份。
雖然這種猜測十分離奇，但過往的諸多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這個方向，而與魔法有關的事，便是離奇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真是丟人。
又是這樣。
恍惚之間，她好像感覺自己的手確實被誰握住了，就像真的是翠雀在這裡，又真的再一次用雙手包裹住她的手感一般，有一種冰涼卻讓人安心的觸感。
所以，對於男人所說的，“獵殺”、“圍殺”魔法少女的行徑，她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
翠雀沒有繼續解釋的想法，留下了一段模棱兩可的回答，便後退兩步，準備轉身離開。
她在揮手。
自燃燒的白色魔力中擡起頭，少女瞪大一雙變得熾白的雙眸，彷彿鷹隼一般，倏忽鎖定了高速移動中的殘獸。
她開始感覺有什麼變得不一樣：那份手上的觸感漸漸變得真實，變得強烈，變得讓她再也無法忽視其存在。
他所變身後的模樣，如果按照殘獸的進化特點去分級，大概處於蠖階。
初時還能憑藉着一股氣勢進行攻擊頻率上的壓制，但隨着殘獸發現其攻擊不怎麼有效後，這股氣勢就隨着戰鬥節奏的延長，而無止境地衰落了下去。
僅僅只是一個種級的魔法少女，她甚至無法傷到敵人，便像是被戲耍一般，甚至接下來也可能死在這裡。
他突然張口大喊，沙啞的聲音在此刻卻洪亮如少年：“以前支持着你的人依然還在這座城市生活着，雖然大家都不會刻意去提起，但我們都還記得你！”
所以，摩可幾人只能寄希望於她們拖住殘獸，讓自己這邊快速把屏障解除，從而呼叫翠雀前來支援。
那個時候的她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是幾招之間便被那隻蠖擊敗，並且幾乎要被砍下了腦袋。若是沒有翠雀突然出現，替她擋下了那次攻擊，現在的她已經死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鏡子突然橫在其面前，將那幾發魔力彈擋下。
解決了兩人之中最大的威脅之後，哪怕智慧相比人類狀態時所剩無幾，它也知道，是時候結束戰鬥了。
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安心，很溫暖，也很幸福。她甚至會希望自己永遠都只是個孩子，可以躲在那份溫柔的港灣之中。
殘獸看向了林小璐。
黎星區，方亭市第一福利院中，戰鬥依然在繼續着。
他很有錢，但金錢在魔法的偉力前是如此無用。
然後，翠雀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強烈的既視感讓她下意識停住了呼吸。
然後，面朝着此處所剩的最後一名魔法少女，它蹬動了雙腿。
或許都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她感覺到了憤怒。
摩可一邊觀望着遠處的戰局，一邊有些憂心地催促道：“我感覺那邊的情況越來越膠着了！”
“相信自己的可能性。”
“快點，小萱！”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屏障解除的進度不斷推進着，直到某一時刻，一直隱而不顯的屏障開始閃爍起不安定的波紋。
纏繞在身上的綠色管道突然開始了鼓動，一道道紫黑色的魔力流自其心臟處被泵出，輸送向身體各處，使其原本就形態誇張的軀體又鼓起了一道道猙獰的血管。
如同那天晚上在溼地公園中一般，她陷入了一個事先便準備好的陷阱，在屏障之中遇到了殘獸的獵殺。
如今的她已經從公司中辭職，和王騰飛已經只是熟悉的陌生人，沒有必要再同對方多說什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趕往摩可最後出現的位置，去看看女兒一行人是否真的遭遇了危機。
只是他依然很想去訴說，並非是爲了現在，而是爲過往的自己而開口。如果是那樣，現在的他該怎樣去表達？
望着前方逐漸升空的身影，恍惚間，他好像明白了。
眼前的殘獸，或者說此前的黑袍男人，若是還擁有完整的理智，能夠說話的話，此時定然是要開口嘲諷的。
……
自詡高貴，自詡大義，實際上卻做着設伏殘殺無知少女的事情。他們的存在，就是對魔法少女這一夢想的侮辱。
喊完這些，他只覺得喉嚨一陣抽痛，緊接着便是一陣咳嗽。被菸酒侵蝕而變得脆弱的體質，年歲漸長後變得單薄的體力，讓他已經無法輕鬆地高呼吶喊。
她的呼喊並沒有任何用處，也同樣不能阻止殘獸的步伐。只能看着被擊中的夏涼如同被拋出的沙袋一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牆壁上。
而在殘獸的視線中，那方纔還一直呆傻，彷彿在坐以待斃一般的魔法少女，卻突然爆發出了無比強大的魔力。
那是夏涼的魔裝，可以彈開敵人的魔力攻擊。但是這般情況下，對於敵人的攻擊，她也也只能做到彈開與削弱，甚至都來不及設置另一枚鏡子進行傳送。
想得比什麼人都要多，但關鍵時刻卻比誰都要沒用。翠雀在和敵人戰鬥；夏涼在保護自己；就連新人都在爲解除屏障釋放人質而努力；唯獨自己，明明身處戰場，卻像個旁觀者。
他只覺得自己每說出一句話，都是對那個曾經狂熱純粹的自己的侮辱，每一次試圖用利益去衡量這段曾經美好的記憶，都會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別說了，閉嘴吧。
強烈的頭痛仍然未得緩解，但翠雀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收回了最後一撥魔力絲線，張開手掌，魔杖重新出現在了手中。
作爲一名芽級的魔法少女，夏涼並沒能掌握術式，自然也無法在被近身時展開屏障，而是結結實實地吃下了這一次攻擊。
翠雀沒有回頭，而是鼓動起周身的魔力，準備再一次騰空而起。
然後，他看到那已經齊平太陽的身影，遙遙地對自己比了個手勢。
他很成功，但這種成功依然侷限於普通人之中。
她心中嗤笑起來。
是魔力，但不是熟悉的淺藍，而是銀白色的魔力。
遠處的林小璐突然感覺視野一頓，眼前一花，目光所至之處，敵人便已然消失不見。
還因爲，那個男人的話語，侮辱和踐踏了魔法少女這個詞。
視線移向自己的手，她只看見了一片銀白。
不光是他們對福利院這樣的地方進行襲擊，也不光是他們差點殺死了方亭市新的魔法少女，更不僅僅是他剛纔重創了自己的朋友。
而就算無法實際傷到男子，戰鬥也不得不繼續，因爲她們的後方就是福利院，其中還有數不清的無辜老幼，輸在這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
對於面前敵人的憤怒。
彷彿是在承諾“沒問題”一樣，女孩揮着手腕，在空中短暫地滯留了數秒後，便再次爆發魔力，向着天空的彼端飛去。
坐在路邊的田勝有些激動地喊了一句，旋即又因爲牽動了傷勢，頗爲虛弱地坐了回去：“還剩最後幾個結構點！”
——“矢車菊！”
至少，夏涼這樣一名實打實的芽級魔法少女，不應該對其完全束手無策。
淺藍與槿紫的魔力圍繞着巨獸，不斷周旋與躲避，反覆敲打與射擊，
“有戲！咳咳……”
當林昀向公司提出辭職，當矢車菊再一次出現在這個城市之中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有些事情已經結束了。
熾烈的白光如同耀眼的太陽一般，讓陰暗處的殘獸感覺自己渾身的魔力都向體內退縮着，彷彿快要被驅散一般，失去了其應有的力量。
或許，這樣守望她離開纔是最理智的選擇。
那是許多人記憶中的藍色。
“差不多。”
但哪怕高喊時再怎麼難受，他也覺得曾經的自己，那個喜歡着魔法少女的自己，像是從記憶的湖泊之底浮上來了一般，已然模糊的身影又一次變得明晰。
相比卵階而言擁有更強的魔力，身上的特殊器官進一步異化，覆蓋了大半身軀。從其比例極其不協調的爪部可以看出，男人變身的殘獸應當算作蝕爪型的進化態。
到了如今，已經幾乎完全看不到什麼翻盤的可能。
或許真的應該閉嘴，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眼見自己年輕時一直遙望卻不可及的身影便要這樣離開，王騰飛一時間竟感到詞窮，因爲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再說些什麼。
首先是林小璐本身出現了失誤。她在躲避殘獸的近身攻擊時沒能選好位置，所以在半空中的時候正好落在了魔力彈的彈道上。
“小璐，別衝動，節省魔力！”
“——吼嗷嗷嗷嗷嗷嗷嗷！”
她看到自己的手中，那份白色的魔力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着，閃爍着，緊隨而來的，便是充盈全身的力量。
從她幼時在電視動畫中所見的魔法少女，到如今，她的朋友，她的前輩，或許現在又要多一個後輩，這些魔法少女的面孔全都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嗷！”
就這樣閉上眼睛，她都彷彿看到了翠雀在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突然間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碧空之上，湛藍色的魔力軌跡橫亙長空。雖然不似過往般與另外三種顏色結伴而行，但那形單影隻的藍，卻筆直而清晰，正直而堅定。
從敵人口中噴吐出的，每一個都有籃球大小的紫黑色球體直直地衝向了空中的林小璐，眼看着便要射中。
對此，翠雀依然沒有任何迴應。
自殘獸攻擊的位置撤出，林小璐緊握着魔杖回身回身，悍然向着殘獸的腦袋又射出了幾發魔力束，然而淺藍色的魔力束觸及殘獸後，卻只能留下淺淺的傷痕。
自己會死在這裡嗎？就像媽媽一樣，犧牲在戰鬥之中？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些天問過翠雀的問題。
但眼下卻不一樣了。
甩動着魔杖，調度魔力再次騰挪，林小璐頗有些不甘心地喊了起來：“爲什麼會這麼硬啊！這個傢伙！”
她不禁想道。
近身的攻擊只能留下些許凹痕，遠程的魔力射擊只能擦傷表面的皮肉，它哪怕完全不躲避兩人的攻擊，也不曾受到什麼實質傷害。
但這一次，便是翠雀自己都遭到了敵人的攻擊，自己已經無法再指望被他人所救了。
望着那越來越遙遠的身影，他扯着嗓子喊道：“別再突然消失了啊！”
只留下王騰飛望着那越來越小的影子，雖然有些悵然若失，但反倒不知爲何，倏地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也是，她想道。這樣的自己，若是真的死在了這裡，恐怕只會讓翠雀倍感失望吧？
但是又不知爲何，她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些天的晚上。
“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消失，如今又爲保護什麼而再次出來戰鬥，想必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敵人吧！”
“所以說啊，咳咳，所以說……”
“你可以不用辭職的！如果沒時間的話，我這裡可以給伱掛個閒職！”王騰飛急忙又道。
“夏涼！”
不管對方當初因爲什麼而消失，又因爲什麼而在這一家普通的分部公司當了那麼久的普通人，但當其在自己面前揭曉其真實身份的時候，過往的一切就已經劃上了句號。
自己最憧憬與珍惜的那片美好意象被眼前的男人輕易踐踏，她甚至無法去想象那些剛成爲魔法少女，尚且心靈純淨，滿懷着未來憧憬被殺死的女孩們，內心中到底是怎樣的絕望與無助。
“今天下午提前放假吧。”
“矢車菊！要加油啊！”
另外一側，白靜萱則將田勝扶坐到一旁，在其指揮下一步一步地解除着籠罩在福利院外的魔力屏障。
無法重傷殘獸的攻擊只會讓它更加憤怒，形若虎豹的殘獸直立起健碩龐大的身軀，只是兩步之間便跨越到了林小璐面前，然後再一次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砸下。
哪怕她的魔裝並不能切實強化攻擊能力，也因才獲得幾天而未得到充分開發，都不應該像是現在這樣，只能對變成殘獸的男子造成一些表面上的傷害。
便是這時，王騰飛的聲音再次從她的身後傳來：“你辭職離開，是因爲方亭市又出現什麼危險的敵人了嗎？”
“但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助的話，我們都會站出來幫助你的，因爲你是我們曾經的英雄！”
白靜萱沒有多言，聽話地點點頭，繼續開始解除屏障的工作。
她會想起翠雀那天在河邊對她說的話，她會想起翠雀握住她的手，她會想起翠雀對她說的“我在這裡”。
“可惡啊！”
與此同時，這份怒火也指向了自己，指向了那深深的無力感。
那時的翠雀告訴她，如果想不明白的話，便不要去多想，自己還只是一個孩子，她會保護自己，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去做決定。
魔法少女理應是閃耀而美好的，她至今都這樣相信着。
一旁的夏涼認真地提醒道，身旁的引離鏡閃爍之間分化出了數個分體，將殘獸時不時吐出的漆黑魔力彈消洱於無形：“這傢伙的表皮防禦力很不正常，比一般的蠖要硬上很多！”
從最初來援，與男子開始戰鬥以來，林小璐二人的勢頭就在變得越來越弱。
因爲在場的三名魔法少女，不提完全是個新人的白靜萱，另外兩名也始終無法突破它的防禦。
龐大的獸爪自半空砸落在地面，撕碎了水泥路面，帶起了漫天的土石。
想來，也正是從那一刻開始，她便對翠雀產生了深深的憧憬與敬愛之情。
這句話，讓林小璐突然睜開了雙眼。
至於身份的泄露，等之後通知了異策局，自然會有專人來處理。王騰飛接受了異策局的心理暗示以後，會下意識把今天的經歷當做一場怪誕的夢，並隨着時間逐漸將之淡忘。
然而，與這一端的穩步推進不同，林小璐那邊的戰鬥在持續許久後，終於開始出現了問題。
他沒能尋回那份青春時的衝動，但他似乎尋回了自己。
因爲，哪怕是如此憤怒，她也什麼都做不到。
如同浪潮一般開始向四周逸散着，白色的魔力點亮了少女身上的一切，她的眸子，她胸口處的心之寶石，她的頭髮，便是連手指間的指甲處，全都閃爍起了強烈的白光。
而越是無法想象，這份怒火便越發熾熱，越發酷烈，直至將要衝破胸膛。
她情急之下的應對，也導致了更大的風險，因爲殘獸的反應速度更快。幾乎是在她選擇用魔裝去保護林小璐的同時，它便欺身而上，一爪劈中了夏涼。
亦是屬於方亭市的藍色。
雖然身處危險之中，但現在的她卻完全沒有那份退縮的情緒。她感覺到了什麼？是恐懼？是後悔？還是不甘？
夏涼和林小璐並非沒見過蠖階殘獸，雖然此前的她們一直都被翠雀要求遠離蠖階以上的戰鬥，但是也知道其實力大概在怎樣一個區間。
林小璐有些驚怒地呼喊着。
一道恍若火焰般的魔力束被從她的魔杖尖端激發，直擊殘獸的落點處，那其中的危險氣息讓它不得不停下腳步，避開了那道攻擊。
也正是這一次停頓，讓它的身形再一次暴露在了林小璐的視野之中。
“真的是讓人噁心，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
望着現身的殘獸，林小璐蹙眉，高高昂起了下巴，她張口。連帶着周身的魔力都劇烈波動了起來：
“現在的我，可真的是……怒不可遏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