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由孫兒決定。
聽到這話東方易心中一動,
白老爺子看上去並非昏聵溺愛之輩,既然口出此言,肯定是對孫兒的判斷非常有信心。可是,故友的兒子,應該還只有十歲吧,小小年紀就能讓嚴父性格的白老爺子如此放心,看來是真有過人之處,天賦一關想來是不必擔憂了,就看品德能不能符合玄宗收徒的尺度。
不一會,便見一童子從廳堂內門進入,他頭頂白蓮冠,身着漢裝錦衣,踏步而入,臉龐雖是稚嫩,眼神中卻帶有堅毅,文氣飄逸,柔中帶剛,舉止儀態像極了白老爺子,只是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童真。
“不知老爺喚孫兒有何事?”童子作揖問道。
“這兩位真人出自玄門正宗,其中一位還是你爹的好友,吾問你,對修仙法門可有興趣?”
童子先是轉身看了東方易與戲無涯一眼,沉思片刻,擡頭道:“如果兩位真人不棄,小子願意拜入門下。”
白漢霄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修仙之路,兇險難料,不比凡人安逸,踏上這條路,只怕天倫難聚。何況大道三千,未必非要修仙方能證道,吾等讀書人自有證道法門,你可考慮清楚了?”
東方易與戲無涯並沒有出言攔阻,反而仔細觀察白家小子的反應,想看看他會怎麼對答。如果僅僅是這麼一番話就心生退意,這樣的弟子還不如不要,沒有持之以恆的修道之心,必然成不了大器。玄宗收徒的門檻可是非常之高,講究寧缺毋濫。
白家小子似乎早已思慮清楚,開口便說:“儒家行道濟世,佛家悟道覺世,道家藏道度人,老子所傳也是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義,與讀書人的抱負相合。儒家修養人道,仙家修煉仙道,人道爲仙道之基礎,仙道爲人道之衍生。人能修正身心,則真精真神聚其中,大才大德出其中。何況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修仙之法可以開闊眼界,自然也能給予助力,就好像中古諸子也是個個身懷大神通之人。至於兇險難料,更是不值一提,古來聖人哪個不曾經歷大劫大難,若是害怕災劫橫禍,一開始就不該起證道之念,乖乖甘於平庸才是。若是一心求道,便是千萬人阻,亦要獨往!”
他的這番話,聲音清脆,字正腔圓,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能打入心靈,產生共鳴。尤其是他越說越有氣勢,到最後竟醞釀成一股堂堂正正的光明氣勢,直衝堂頂,形成一座山嶽的模樣。
兩名玄宗弟子對視一眼,難掩心中震驚。
“師兄你怎麼看?”
“其他的不說,如果讓九華皇苑的儒修者見到這一幕,恐怕會不惜代價將此子拉入門下,呵,我們撿到寶了。”
在東方易發表看法前,白家小子又開口,只是這次氣勢一變,化爲絲絲的憂傷。
“如果當初能修煉玄門神通,爹爹的病也許有救,爹爹若還活着,孃親跟雪姨也不會……這樣悲傷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他咬緊牙關,雙拳死死握住,有着不符年齡的悲痛與堅忍。
“識洞於未萌,智表於先見,心計足以成務,口辨足以解紛。至仁至孝,螢火之光,卻有攀登日月之勢……是人才,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故友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吧。”東方易不由得喃喃稱讚。
世人喜歡拿螢火之光與皓月之輝相比較,以此來諷刺他人的不自量力。但東方易卻在白家小子身上看到了一種光芒,一種雖然眼下只是螢火之光,卻遲早要成長爲超越皓月的希望之光。
戲無涯一看師弟的表情,完全是對白家小子中意得不得了,不過這孩童確實當得起這樣的稱讚,無論是之前表現出來的言論智慧,還是流露出來的至誠情感,一顆赤子之心顯露無疑,這樣的品性正好符合東方易的師承道統。
他想了想,便放棄的語氣對師弟道:“這名徒弟就讓給你吧。”
“呃,這樣,不大好吧,師兄不是說還有命中一劫嗎?”
“道不同,不相爲謀。此子聰慧過人,又有俠義之心,適合傳承你的道統,卻不適合我的大智若愚之道,給我做徒弟豈不是明珠暗投,美玉送了泥瓦匠,浪費人才。”
“可是……”
“沒有可是。”戲無涯爽朗一笑,“你之前不也說了嗎?修道之人本就是行逆天改命之事,若因爲小小劫難就改變決定,豈不是因噎廢食。”
不等東方易回答,戲無涯一腳踏出,只是一步,便已遠在天涯,遠遠傳來話語。
“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語實堪咽。若言九載三年者,盡是遷延款日辰。大道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哈哈哈……”
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在廳堂不停的迴盪,宛如幽山鐘鳴,不絕於耳。
“我命由我不由天,果真是有道之士。”
白漢霄不由得開口稱讚,隨後又轉過身對東方易道:“關於收徒之事,不妨訂個時間,到時候焚香祭祖,再……”
“等一下!這事我不同意!”
這時突然從內堂傳來女子嚴厲的喝聲,接着就看見一名駐顏有術的婦人從內門走出,她先對着白漢霄施禮。
“老爺,原本這樣的身家大事不該由我等女流之輩插嘴,可是,庸兒還是個孩子,送他去修仙,豈不是長年與咱們分離,到時候分居兩地,誰來照顧他。雖說男兒志在四方,天降大任於斯人。可咱們白家只剩下庸兒一顆獨苗,不說事有萬一,單指道家講清心寡慾,說無慾無求,古往今來爲了修道拋家棄子的也不在少數,一旦庸兒也升起了這樣的念頭,到時候,香火斷絕,如何向白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白老爺的妻子顯然也是讀過書,有不少見識的人,言語犀利,情理分明,比起舌辯之士也毫不遜色。
不過東方易也是思維敏捷,他遊歷江湖多年,早已人情練達,於是拱手道:“老夫人多慮了,道家只講無爲而治,無爲而無不爲,清心寡慾不過是一種修行手段,而非目的。清心,是內心清靜而無雜念;寡慾,是剋制慾望而養身。清心寡慾並非絕人慾,而是不縱慾,豈不聞修道四要,法財侶地,這侶字不就大有文章。”
當然大有文章,這侶指的是道侶,又不是愛侶,可東方易偏偏說得模棱兩可,然後又以傳音入密道:“吾玄宗有三千妙法,其中不乏雙修法門,只要習得一二,子孫滿堂也不過手到擒來。”
白老夫人聽到這傳音,微微一頓,隨即開口道:“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選現在拜師吧。”
白老爺偷偷豎起了大拇指。厲害!
東方易也驚歎於老夫人的從善如流,隨即道:“修道之人不重虛禮……”
白漢霄則不同意:“不可,禮可從簡,但不可廢!李管家,將香案茶水拿過來。”
東方易也不再堅持,隨其自然。等僕人一陣忙碌後,喝了跪捧的拜師茶。
白家小子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道:“弟子白庸,拜見師尊。”
“善,從今日起,你就是玄門正宗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