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盟與王朝的談判已然結束,一切過程都如章卿雲事先猜測的那般,沒有生值得慶祝的好事,也沒有生扼腕的壞事,盡在預料之中,談不上滿意,也說不上憂愁。
只是這番接觸,讓一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天創天子有了許多感觸,江湖人他接觸過不少,但這是他真正意義上遇見的江湖對手。以前遇上的,要麼是政治上的敵人,要麼是對他有所求的江湖人。
“dng魔道君……盛名之下無虛士,此人實力深不可測若以根基而言,在吸收掉冰洲女皇的神痕後,朕自信不輸給一般的虛空境強者,肯定穩壓東方易一籌,然而在方纔宴會上交手的時候,朕除了一開始趁其不備佔了上風外,接下來就是苦苦支撐的被動局面。他對力量的運用技巧,神乎其技,已經突破返璞歸真的境界,不是朕能企及的。”
這番前所未有的經歷,讓天創天子心中感慨萬千,長嘆一口氣“就算是方纔的談判,他光是站在那裡,就帶給朕無窮的壓力,這股壓力甚至比我遇見九華皇苑的掌教時還要巨大,若是那次朕感受到的是一股颶風,這次遇上的就是海濤,一1ng又一1ng的打過來,隨時可能將你打翻掉,更具有實質感,好像下一刻就會拔劍殺人一樣。”
章卿雲咳嗽了兩聲,道“神痕雖然能帶來寄宿者的功力、氣運、武道經驗,但終究是外力,陛下又要分心處理政事,在這上面不如對方是正常的,否則對那些一心追求武道的人而言,豈非毫無公平。不過陛下要追趕上去並不難,武功最難提升的就是根基,根基上去了,招式的威力就能變強,一些大道法則也能漸漸參透。”
天創天子一擡掌,掌心中空間法則翻騰,只是秩序,雖聽從調遣卻很僵硬,顯然並沒有全部掌握,他嘆氣道“朕雖吸收了冰洲女皇的全部修爲,奈何原本修爲不足,無異是蛇吞象,消化起來要耗上許多時日,至今也沒能完全掌握,融會貫通。”
“創神計劃源自一片龜甲上的創聖計劃,乃是太古《荒神錄》中的一道法則,被我無意中得到,但此法的奧妙並非在於增強修行者的實力,甚至對修行毫無幫助,其大道本質爲‘起源’。既然名爲創聖計劃,其目的就是爲了創造出一個能夠成就聖人的完美生命,而且其中需要之物許多已經在世上絕跡,很難實現,於是我就在這套創聖計劃的基礎上進行修改,最終擬出了這套創神計劃。”
章卿雲將創神計劃的來源道出,可能是因爲回憶過去而牽動了情緒,止不住咳嗽了幾聲,天創天子連忙拿起一旁的白開水遞給他。
章卿雲一口飲下後,又道“這套創神計劃,是一種奪運之法,奪他人之所有,修爲、道悟、還有命格,這無疑是屬於邪道,命格並非是單純的數量相加,不同的命格相互影響衝突,只會導致自身命數,最終反撲其身,只有身懷正統王道氣運的人才能鎮壓下這些變數,指揮不同的命格相互融合。我們速度第一)創聖,是創造出一個能夠成聖的新生命,創神卻是讓凡人成神,並遵循y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種下神痕引被寄宿者的潛能和氣運,讓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快成長,最後在他最輝煌的時刻全部奪走,正好對應盛極必衰的大道。”
天創天子疑問道“太傅不是曾言,《荒神錄》乃創世聖人‘荒’遺留之物,所以即便是邪道,也沒有後顧之憂,相比其他吸收功力的邪術,創神計劃最大的優勢在於,奪來的一切好處都沒有隱患,朕也只是感覺來不及將奪取來的修爲盡數轉化,並沒有覺得其中有任何副作用。爲何太傅再三警告,儘量不要動用這股力量?”
“創神計劃本身並沒有缺點,然而修行者本身會出現問題,奪取來的東西終究非是正途,運用多次,會影響本身的氣運。”
天創天子皺眉道“朕並不認同太傅的看法,每個人有每個兒女的修煉方法。是否正途其實是心的作用,好比你辛辛苦苦賺了一兩銀子,和你從他人手中搶奪了一兩銀子,其價值是一樣的。只是你心裡覺得,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花起來踏實,而掠奪來的銀子花起來有一種負罪感。實際上這全是使用者的心理,一兩銀子依舊是一兩銀子,不會變多也不會減少。萬物隨心,只要克服了心,不生出負罪感,就能得到大自在。如果看不透這一點,就會產生心魔。你產生了掠奪敵人的力量,不是正途,會導致自己修爲不穩固的念頭,這就是心魔,然而你若不在意,視之如清風拂面,自然毫無掛礙,片葉不沾身。”
章卿雲搖搖頭,長嘆一口氣“這並不僅僅是你用起來有無負罪感的問題,用方纔比喻,你掠奪他人的財物,會有律法來懲罰你,你搶奪他人的修爲,會有大道來懲罰你。縱然有一兩次讓你逃過了,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究有一天在劫難逃。甚至就算天道視萬物爲芻狗,不在意你行爲的善惡,可人道會人間正道,滾滾而下,一切違逆人道流的存在都會被碾壓粉碎。陛下貴爲天子,更該應人道而行事,方能取得命數正統之位。”
天創天子凜然道“世間無惡不以爲善,無善不以爲惡。善惡皆爲大道所生,皆爲大道所需。若大道不需惡,則世間既無惡,如化外光明界,以天主光明念化一世界,爲純善界,心存半點不信,猜疑,嫉妒,僞善等不善之念,皆不可活,皆被光明淨火淨化;若大道不需善,則世間既無善,如化外深淵界,以魔神之力擴一世界,爲純惡界,任何真誠,信任等善念皆會被黑暗深淵之力所吞噬。故,世間既有善惡,則皆爲大道所需。就像那光明界和深淵界,皆爲大道所包容。天庭有正神和邪神,人間也有忠臣jian佞,此皆天道演化。”
這位天子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見解,哪怕章卿雲是他最崇拜的先生,最信任的智者,也不會出言即聽。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他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而是一個耳朵軟,人云亦云的人,只怕章卿雲也看不上他。
章卿雲可不是諸葛亮,扶不起的阿斗不會扶,他會因爲劉備而出山,卻不會爲了漢室而鞠躬盡瘁。故而見天創天子固執己見,也不會感到生氣,因爲這並非壞事,所以只以柔和的語氣勸說。
“在如今的天下江湖,人心不足,y望無盡,只要有權利這種東西存在的一天,就總會有陰謀家野心家的存在。幼時我也認爲那種理想是虛無縹緲的存在,可是隨着閱歷的增加,逐漸也更加了解和理解前人所秉持的信念,他們燃燒心力所追求的,並不是一個不徹實際的夢想,他們豁盡全力所作的一切,也不是徒然無用。他們所努力的,其實只是維持武林正常的展秩序。當有野心家陰謀傢俬y膨脹到危害蒼生的時候,他們纔會使用極端的手段進行打擊和殲滅。在他們的心中,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不是君權天授的王,他們只是具有悲天憫人思想的江湖中人,爲着與自己一樣的衆生奔波勞苦。手段上也許他們會使用政治權術,但在思想上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可控衆生的掌權者。”
天創天子冷哼一聲“所以正道盟會鐵了心和朕作對因爲他們認爲,始於上時對民衆造成的傷害,遠遠大於由下而致的,所以寧可讓神洲成一片散沙,也不願有人出來一統天下,他們這樣的想法,何嘗不是一種私心”
“但是,他們會將這種私心當做需要付出一生來奮鬥的正義,而天下人也少有能看透者,同樣會保持一樣的看法,因爲這樣做對他們有利。人事之大,莫過於生死。生死問題是人所面臨的最大問題,生死的焦慮是人生命中最大的焦慮。儒教非常重視生死問題,參通幽明,究明生死,是儒教的重大教義,陛下最近熟讀儒學典籍,不知參透幾分?”
這就有點考校的味道了,天創天子不敢大意,連忙打起精神。
“先,生死只是氣的聚散。太虛之氣,陰陽交感,聚而有形有象,生人生物。人死,則形潰氣散,返歸太虛。ru身雖亡,而靈魂不滅;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生死,只是存在的形態不同,存在的空間不同。死並不意味着徹底的寂滅和消亡。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死而不滅,死而不亡。形散而氣不損,神不滅,靈魂不死。生死,聚散而已,變易而已。生,則自天而降;死,則歸天而去。生,自幽至明;死,自明返幽。生死往來,聚散屈伸,都是上帝的造化,皆得吾體,皆成吾xng,有什麼好畏懼的?所以,儒教於生死,說幽明,說屈伸,說聚散,而不說生滅,不說有無。
其次,君子之死與小人、惡人之死是有區別的,其死後的歸宿與命運是不同的。君子之死,稱爲息,小人、惡人之死稱爲休。息與休是有很大區別的。息,只是喘口氣,暫時歇息,等待天命,重新參與宇宙大化。君子遵天道,循天理,爲善積德,實現了生命人格的完善,所以能夠與天合德、與鬼神合其吉凶,死後清氣上揚,升伸爲神,就能沐上帝天恩,得以再造,獲得永生。而小人、惡人,背天道、害天理、喪人倫,與禽獸爲伍,死後濁氣上揚,下沉屈附而爲鬼,上帝絕其天恩,不予再造。小人、惡人死後變鬼,不能重新參與宇宙大化,不能獲得永生。
其三,人道與神鬼之道是相通的,明界之道與幽界之道是相通的,都統於天道。人道是天道在人間世界的落實,神鬼之道是天道在幽界的落實。幽明相通,生死不2。身前有什麼樣的道德與修爲,死後就會有什麼樣的命運與歸宿。君子成神,小人變鬼。成神就能沐上帝再造之恩獲得永生,重新參與宇宙大化。變鬼就成爲棄魂,上帝行天罰,不予再造。所以,要想死後獲得上帝再造,獲得永生,就必須於身前修身修德,完善自己的生命人格。只有與天合德,才能與鬼神合吉凶。善其生者,善其死;善其始者,善其終。”
全部說完後,天創天子後知後覺,纔有些恍然,爲什麼太傅要問他這個問題。只是眉宇間仍有些不以爲然,顯然沒有真正放在心上,懂歸懂,信不信又是另外一碼事。
章卿雲自是看出對方的鄙棄之意,依然道“徹悟生死之道,究明生死,就能知生知死,不爲生死所動。就能坦然面對死亡,視生死爲本分事,擺脫畏死之心。得道歸天,方能死於安樂,死於寧息,獲得永生。”
天創天子揮手道“太傅,此話題就到此爲止,還是言歸正傳。東方易絕對是一名強敵,他將來絕對會成爲擋住朕前進的巨大障礙,必須趁早除之。這種人越是遇到困境,越會越自我,在方纔的試探中,他運用上了空間法則的奧妙,雖然比不上朕身上虛空強者的空間法則,但勝在精純,能如臂使指。這種成長度太可怕了,要知道當初他在胡州與阿摩羅戰鬥的時候,根本沒有領悟空間法則的跡象”
天創王朝所謀是天下,臺上一刻鐘,臺下十年功,他們早已準備許久,對東方易這麼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肯定是詳細偵查一舉一動。當初胡州之戰的情報,他們早已收集詳細,甚至更前面的也有仔細收集。
要實現極大的野心,就要有同樣大的胸襟來容納。他們雖是潛於水底,卻隨時觀察着湖面上的爭鬥。
章卿雲卻道“東方易確實是一名勁敵,但他在意義上一名主帥,負責鎮壓軍心,在行動上則是一名大將,真正出謀劃策的是他的徒弟,那人才是我們接下來要對付的。東方易再厲害,也不過是棋盤上比較強大的車,而不是下棋的人,若在下棋時找錯了對手,會令我方陷入步步爲營的困境。”
“太傅是指那名叫白君龍的修士?他真的有太傅說得那麼厲害嗎?”
“我與他對棋的時候,雖然佔了必贏之勢,卻故意拖着生機,不去吃掉對方的將,而是慢慢蠶食其他的棋子,一枚一枚的摘取。若遇上這樣的棋手,陛下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