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漢子聲音方落,中門驀然洞開,兩列男女總有五六十號,大步向前,右首的一色穿黃,左首的一色穿青。那贊禮的黃衫漢子叫道:“龍島主、木島主座下衆弟子,謁見貴賓。”
那兩列弟子分左右站好,一齊恭恭敬敬的向羣雄躬身行禮,一個個屏氣凝神,目不斜視,神態恭謹之極。
一幫幾乎是被綁架到島上的武林羣豪,也不知道是被俠客島過往的惡名所懾,還是本着禮多人不怪的想法,居然紛紛還禮。
還禮方畢,絲竹之聲響起,兩個老者一個穿黃一個穿青,並肩緩步而出。
畢晶心裡嘀咕,前面龍套上場,分左右站好,然後元帥將軍什麼的才最後出場,要的就是一個派頭——怎麼跟演戲似的呢?不過這老倆派頭實在太大了而已——京戲裡四對龍套上來都算多的了,四郎探母蕭太后出場,才宮女太監兵士十幾個,這兩位直接就搬出來六十來號。
而且還配着樂器和鑼鼓!畢晶跟個導演似的,心裡默唸着“匡七臺七匡七臺七”的鑼鼓經,目送兩位島主上臺。眼見得樂器一收,忽然想起件事來,轉頭問石破天道:“誒,哪兩位是你乾哥哥來着?”心說原來書裡說的是地十幾個來着?居然想不大起來了,真是愧對金老爺子,讀書還是不夠細緻啊,難怪導師一臉嫌棄地說自己不是做學問的料呢。
石破天神色有些歡喜,跟看見老朋友似的道:“左邊第十一個,右邊第十三個!”說着興奮地向對面招了招手。只可惜俠客島衆弟子一個個一個個屏氣凝神,目不斜視的,居然沒人理他,石破天只好訕訕地收回手來。
第十一個,十三個?還得自己數?你直接指指不就行了麼?畢晶心裡吐槽一句,還沒等數清楚呢,就聽那贊禮的黃衫漢子喝道:“敝島島主歡迎列位貴客大駕光降。”
龍島主與木島主長揖到地,一幫武林中人又是紛紛還禮。
那身穿黃袍島主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處荒島,(畢晶心說,嗯,這位是龍島主了)今日得見衆位高賢,大感榮寵。只是荒島之上,諸物簡陋,款持未周,各位見諒。”這位龍島主說話河南口音,聲音平和,就跟在家裡跟對面客人嘮家常一樣,比剛剛黃衫漢子還要輕鬆,可聲音聽上去卻更加清晰,顯然武功更高一層。
這就是武功入了化境了麼?畢晶暗地嘀咕中,就聽那位木島主道:“各位請坐。”他口音倒聽不出來,不過聲音尖利,跟某些片子裡的公公一樣,畢晶就是一愣,這位……不是創造葵花寶典那位吧?細看兩位島主,只見那位龍島主頭髮鬍子雪白,一根雜色的都沒有,一張臉卻極是臉色紅潤,皮膚細緻緊繃,有如孩童,也不知道用的什麼化妝品。那木島主的鬍子稀稀拉拉的,一張臉卻滿是皺紋。有鬍子?應該不是公公?
羣豪聽木島主說“請坐”,紛紛落座,就剩石破天和畢晶站在當地,很是扎眼。那位黃衫漢子皺皺眉,沉聲道:“兩位請坐。”龍島主和木島主往西側主位桌上走去,似有意似無意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似乎不怎麼銳利,卻看得畢晶心裡猛跳一下,拉着石破天逃回自己桌子坐下。
剛一落座,島上執事人等便上來斟酒,跟着一道道菜端了上來,一隊隊黃衫青衫漢子在大廳中川流不息。
得虧你們不是開飯館的啊,真開飯店賠死你們!畢晶一陣鄙視,一百多張桌子坐一百多人,服務員倒有好幾百,哪有這麼浪費的?再看桌上菜餚,畢晶心裡火就更大了,每桌四碟四碗,八色菜餚,雞、肉、魚、蝦,什麼都有,還都煮得香氣撲鼻,可別人一個人是這麼多菜,老子這桌兒倆人呢,不知道上個雙份?雖然老子來志不在吃飯,可也沒你們這麼對待客人的吧?
龍木二島主同時舉起酒杯,說聲:“請!”舉杯一飲而盡。
畢晶看那杯酒碧油油地,酒香之中還帶着點中藥味兒,就跟後世的竹葉青差不多,心裡清楚這酒沒啥毛病,端起來輕輕嚐了一口,果然跟自己喝過的白酒差不多。很明顯,這得是元朝之後,在看看滿大廳人沒一個梳辮子的,妥妥的,明朝啊!
放下酒杯,四周一看,就見周圍好幾位看着自己,神色古怪,桌上的酒卻都一動沒動,暗自撇嘴道:“怕有毒啊你們?也不想想,真要幹翻你們,用得着酒裡下毒麼?現在就這樣了,等會兒臘八粥上來,你們還不得直接嚇桌子底下去?”
龍木二島主敬了三杯酒,龍島主左手一舉,羣僕從內堂魚貫而出,各以漆盤托出一大碗一大碗熱粥,分別放在衆賓客面前。
熱粥蒸氣上冒,各桌子瞬時間都有點霧氣騰騰的。細看那粥,顏色碧綠碧綠的,沒紅豆也沒紅棗蓮子花生龍眼,放得東西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好像還是樹根樹皮,還有些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扁片,一個接一個小氣泡從粥底往上冒,濃重的藥味往鼻子裡直撲,令人胸口一陣陣不舒服。
這就是金老爺子書中第一美食——臘八粥?那一堆一堆綠草,是斷腸草不?畢晶盯着眼前這碗粥,妄圖分辨一下,卻哪裡分辨的出來?再看周圍幾桌,一個個歪腦袋的歪腦袋,捂鼻子的捂鼻子,還有那個別膽大的,伸手把粥推得遠遠的,好像裡面有什麼毒蛇蜈蚣似的。
龍島主道:“各位遠道光臨,敝島無以爲敬。這碗臘八粥外邊倒還不易喝到,其中最主要的一味‘斷腸蝕骨腐心草了’,要開花之後效力方著。但這草隔十年纔開一次花。我們總要等其開花之後,這才邀請江湖同道來此同享,屈指算來,這是第四回邀請。請,請,不用客氣。”說着和木島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舉箸相邀。
畢晶一聽“斷腸蝕骨腐心草”這七個字,終於徹底放下心來,只要是這東西就好!視線所及,但見幾乎人人都臉色越來越難看,顯然心裡嚇得不輕。心裡嘀咕,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把儘可能多的粥帶走了。不過這個一點也不難,接下來的情節,肯定就是一幫人撒潑打滾死活不肯喝了,到時候見機行事,都弄自己桌子上來就是了。一時間,通曉整個劇情的畢晶,忽然有了一種置身事外當導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