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笑道:“中樞講話講過了,下面的大臣不可能都支持帝制,總有幾個孫文那一黨派的來反對我。”阮忠樞被袁世凱的話一逼,道:“是有幾個頑固的傢伙,不過不足爲慮。”袁世凱若有所思地盯着阮忠樞看了一會,突然坐正身子,道:“蔡鍔什麼態度?”阮忠樞一凜,想起蔡鍔馳騁疆場的膽色豪氣,心裡發顫,道:“蔡鍔沒有明確表態。只是前天我曾給蔡鍔送去一張三十萬的支票,昨天晚上他又給我送回來了。”
袁世凱起身走到書櫥前,取下那把寒氣逼人的彎刀拿在手裡翻看,沉吟道:“蔡松坡是個難得的將才。如果他肯支持我稱帝,那麼其餘人不足爲患。”阮忠樞道:“但是蔡鍔他沒有收那張支票,難道說他敢反對總統?”袁世凱道:“越是傑出的人物,越不會被金錢所動。一張支票收買不了他,他將支票退回也說明不了什麼。今晚我親自去會會蔡松坡,探探他的態度。他能夠識時務最好。”說罷,袁世凱手裡彎刀一揮,將面前書桌砍下一角,道:“他如果不識時務,那麼別怪我姓袁的不念舊情!”
阮忠樞瞧着書桌平滑的切口,眉頭一皺,連帶着臉上的疤痕也跟着一彎曲,道:“蔡鍔只是個參謀長,總統親自去訪他,未免會助長他囂張氣焰。”袁世凱笑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他蔡松坡才能堪比韓信,我做一次漢高祖又何妨?”阮忠樞道:“總統親自去拜訪,希望蔡鍔他能夠感念恩情。”說罷告退出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袁世凱突然又喊住阮忠樞,道:“中樞!你說的對,我去拜訪蔡松坡,會讓他覺得我姓袁的怕他。這樣,你明天早上去一趟蔡鍔那裡,說我請他來總統府看戲,我要會會他!”
阮忠樞答應一聲道:“蔡鍔頑固不化,整天吵嚷着要民主共和,只怕不容易對付!”袁世凱眼睛一眯道:“不爲我所用,就爲我所殺。明天準備好人手,看我眼色行事。如果蔡松坡不歸順我們,就讓他血濺當場!”
此時蔡鍔住在北京西城區棉花衚衕66號。自從蔡鍔入住這裡之後,附近的商販突然多了起來,那都是袁世凱在派手下喬裝打扮秘密監視蔡鍔。除此之外,尚且有一隊士兵守着蔡鍔住宅,名曰保護,實爲監視。阮忠樞當天晚上就帶口信給蔡鍔,說總統知道蔡鍔將軍文武雙全,明天要請他欣賞戲曲。蔡鍔冷笑一聲,斥退來人,屏退下人,獨自坐在大堂裡沉思對策。
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只見後堂裡轉出來一身着青色旗袍,身材玲瓏嬌小,容貌秀美的女子,手裡捧了一杯茶道:“氣大傷身,對事情卻沒有絲毫幫助。夫君且喝杯熱茶來消氣!”蔡鍔擡頭一看,來人正是自己夫人潘蕙英。潘蕙英知書達理,聰慧好學,接受過儒家教育跟系統的西方教育,與蔡鍔情投意合,識大體,是個不可多的的好妻子。
蔡鍔嘆了口氣,接過茶杯放在一旁道:“想我們無數戰友同僚浴血奮戰,才換來民主共和時代,本以爲國家就此可以崛起。可沒想到袁項城狼子野心,竟然想要重新恢復帝制。當初袁項城也曾信誓旦旦說要效忠共和,卻沒想到他如此奸詐。”潘蕙英道:“王莽篡漢之前,也是一副君子聖人模樣。那袁世凱肯定早就一心一意當皇帝,當初調停內戰是假仁假義。”蔡鍔道:“袁世凱不除,國家永遠也不會實行民主共和。我想明天趁着見袁項城的機會,乘機刺殺他,大不了與他同歸於盡!”
潘蕙英聽了這話臉色一變,隨即坦然。蔡鍔上前握住潘蕙英的手道:“蔡鍔父母早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潘蕙英定定神道:“夫君說哪裡話,匈奴未滅,何以爲家?夫君做的事利國利民的大事,不必顧及我。明日夫君進入總統府之際,我會在家裡割腕,跟夫君共赴黃泉爲伴!”蔡鍔激動萬分,上前緊緊抱住潘蕙英,潘蕙英道:“夫君可要那件虎皮衣?”蔡鍔點頭,潘蕙英便回身離開去找。
原來蔡鍔一生闖過無數大風大浪,每一次都在生死邊緣徘徊。潘蕙英擔心夫君安全,因此特地用蔡鍔曾經獵到過的一隻華南虎製作了一件虎皮衣,其中極其巧妙地藏了兩把手槍,一般人搜不出來,用以在絕境中反敗爲勝。蔡鍔智勇雙全,這件衣服制成之後一直沒有機會用到。今天他決心刺殺袁世凱,兇險異常,絕無生還希望,是以不得不穿。
潘蕙英將虎皮衣取來教給蔡鍔,蔡鍔激動地道:“蔡鍔今生對不起你,願來生再與夫人相伴!”潘蕙英突然跪倒在蔡鍔身前。蔡鍔慌道:“夫人爲何如此?”潘蕙英道:“妾身有一言,說給夫君聽。夫君學貫中西,軍事才能放眼全國少有敵手,是百年不出的萬人敵的將軍。可如今夫君卻捨棄將軍萬人敵的本事,去像一般布衣平民一樣拼命,實在太可惜。袁世凱死了,會有另一個袁世凱繼續帝制。可是蔡鍔死了,卻再也沒有一個能夠在軍事上抗衡北洋**的人。妾身不是貪生怕死,只是希望夫君忍一時怒氣,留得有用之軀,將來在戰場上戰勝袁世凱,徹底實現共和!”
蔡鍔聽了潘蕙英這話,心裡震驚萬分,道:“夫人先起來再說!”說着便去扶潘蕙英。潘蕙英卻掙脫了蔡鍔的手,道:“妾身的話已經說完了,希望夫君鄭重考慮。如果夫君堅持要刺殺袁世凱,妾身也支持夫君。只是希望先一步赴死,在地下靜候夫君佳音!”蔡鍔聽了這話,不再去扶潘蕙英,沉吟半晌,道:“夫人說的對。當年韓信明明可以殺掉市井無賴,卻甘願忍受胯下之辱。那是因爲愛惜自己的才華,不肯屈身去做匹夫的事情。我蔡鍔雖然比不了韓信,但也是一個統領萬人的將軍,怎麼能做匹夫小人的事情?”
說罷,蔡鍔上前扶起潘蕙英,潘蕙英跟着站起來。蔡鍔溫柔道:“夫人說的對,殺了袁世凱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蔡鍔糊塗了!我能夠有夫人在我身邊幫我,真是三世修來的福分!”潘蕙英上前依偎在蔡鍔身邊,道:“只願陪在夫君身邊就好!”蔡鍔便緊緊抱住潘蕙英。
蔡鍔既已決定不再刺殺袁世凱,便將虎皮衣收了起來,輕裝打扮,第二天一早就跟着阮忠樞去見袁世凱,阮忠樞看他這身打扮,心道:“蔡鍔絲毫不防備,這次可真是有去無回了!”在門口搜身已畢,阮忠樞道:“總統要單獨見參謀長,請!”蔡鍔瞧着阮忠樞臉上的疤痕,心裡定下了要隱忍不發的計謀,便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袁世凱見蔡鍔走了進來,哈哈大笑道:“鬆坡!”說完邁着八字步走了過來。蔡鍔回身帶上門,壓下心裡的厭惡,走過去喊了聲:“總統!”突然見到袁世凱一把拉開軍服,從衣服裡掏出一把黑亮的手槍。蔡鍔驚訝之際,袁世凱已經將手槍頂在了蔡鍔的腦門上。
蔡鍔大驚失色,心道:“中計了!沒想到袁項城今天是要殺我!蔡鍔命休矣!”蔡鍔在沙場征戰多年,反應力超乎尋常,當時就想閃開一步,上前攻擊袁世凱。但跟着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想到一件事,便硬生生地穩住身形不動,淡淡道:“總統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取蔡某人的性命嗎?”
袁世凱死死盯着蔡鍔看,蔡鍔不卑不亢地迎着袁世凱的目光。就這樣僵持了半分鐘左右,袁世凱哈哈一笑,把手槍收回來,道:“在北京城裡安逸生活慣了,到了戰場上就會變得懦弱遲鈍,這可是將軍的大忌啊!哈哈,我擔心鬆坡會在北京這個繁華地方沉淪下去,沒想到是我多慮了,鬆坡方纔殺氣逼人。難得啊,哈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