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閉嘴!”太平觀面色黝黑的年長道者訓斥道,接下來一抱拳,道:“救黎民於水火,保大夏太平萬年是我太平觀的規矩。若要如此,那就不打擾各位靜候皇命了,我們有值守在身,理應剿滅叛賊。諸位,有緣再會!”
說完,三道人影一閃,直奔最近處一名正在縱火的武者而去。
太平觀一直和軍隊聯繫密切,所有道者也都是在軍人中選出來的,這三人一隊太平觀道者縱橫之間頗有軍隊陣法之勢,一人攻,兩人守。攻守之間相互轉換的快而協調,三人合力,卻比三人單打獨鬥要強上數分。一名武者轉眼之間就橫屍長街,身邊的房子剛剛被點燃,一個無頭男子的屍體就在武者腳前。武者倒在無頭屍體上,烈火焚燒,一同化爲灰燼。不遠處一個臉上帶着恐懼的人頭雙眼不閉,默然的看着這一切。
殺了正在縱火的武者,太平觀三人毫不停留,直接奔下一處而去,爲首的太平觀道者回頭看了道院一眼,眼中帶着不屑,沒有說什麼便繼續前行。
道院裡目睹了太平觀在中京城裡出手平叛之後,也一陣靜寂,和亂糟糟的中京城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靜的似乎連每一個人的心跳都能聽到,外面或清晰或模糊的吵雜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諸位真人和天師都沒在,我道院生於大夏,忠於皇族,此刻中京城大亂,正是我輩報效皇家,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的大好時機,不在此時大顯身手,更待何時。有不願的可於道院內等待,有願意的隨我殺盡這些亂臣賊子。”一個聲音響起,年輕稚嫩,充滿了憤懣與一腔怒火。被太平觀搶白了幾句。任誰臉上都掛不住,更不用說這些心高氣傲的道者。最開始是由於沒有道院的明確說法,但亂都開始亂了,還需要等那麼多嗎?
接二連三的身影騰空而起,在午夜的中京城裡和清虛門、和無數不知來自何方的武者、妖衆展開接戰。互有勝負。不斷有道者在天空中跌落。像是一隻折翼的鳥兒一樣。浩然清淨天地大陣也沒能像往日那樣限制道者施法,限制武者的罡氣,一切都變得極其混亂。
混亂的中京城,混亂的浩然清淨天地。
既然變得混亂。也就稱不上是清淨天地。
既然浩然清淨天地變得混亂,平日裡繁華的盛世景象也出現了無數的悲慘事情,整個中京城都陷入一片血腥混亂中。
張屠夫滿臉絡腮鬍子,在附近小有兇名。搭眼看上去就是兇悍之輩,終日裡在中京一處小集市收豬賣肉。日子過的富足,雖然算不上是大富之家,但靠着收豬賣肉就能維持中等人家,也讓張屠夫足以引以爲傲了。
平時張屠夫和附近攤販偶有爭執,別人都攝於一臉兇蠻的模樣大多退讓。甚至就連附近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太過來騷擾他的買賣。每次酒後,張屠夫都會嘟嘟囔囔的嘮叨着自己沒趕上好時候,這樣是天下大亂,自己肯定能在軍中揚名。
是夜,中京大亂。張屠夫從鼾聲淋漓的美夢中被驚醒。聽到外面喧譁吵雜,還以爲有人偷自己的豬肉,迷迷糊糊中抄起枕在枕頭下面的殺豬刀,含糊的罵了一句。開門一看身後起了一層白毛汗,睡意一下子被驚走。整個人直接完全醒了過來。
天上七色繽紛,平時趾高氣昂的道者好像集市裡的蒼蠅一般,隨處可見,一點都不稀奇。集市的那面幾個長得稀奇古怪的妖衆揮刀殺人。不遠處一聲慘叫傳來。聽着可能是老王家那面。
他趕緊關上門,回身想了想又覺得不牢靠。把剛剛翻修一新的屋子裡所有能搬動的東西都堵到門口、窗口。然後藏在大木牀下,抱着頭瑟瑟發抖。滿臉的絡腮鬍子扎的自己手臂生疼,那把殺豬刀則掉在屋中,他根本忘了自己本來能用它來保護自己。
屋外慘叫聲越來越近,無數悽慘的哭泣聲音由遠及近,從響亮到細不可聞。他根本沒想到要出去,平日裡的威風蠻狠都不知道丟在哪裡,只是躲在牀下堵上耳朵,不住的祈求着自己能平安無事。
一個骷髏傀儡砸破屋門,眼睛所在的部位是兩個深深的空洞,閃爍着淡淡紅色光芒。全身骨骼灰亮,手中一把骨刀說不上有多犀利,但看上去卻能把人嚇個半死。屋門殘破,後面堵門的雜物也經不住骷髏傀儡的一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骷髏邁着有些木然的步子走進這間滿是腥氣的屋子,脖子艱難的扭轉,掃視了一下破屋。生人的氣味骷髏傀儡有特殊的感知,任由他藏在何處都能一眼看出來。
骨刀落下,帶起一蓬血花。骷髏傀儡轉身離開,大屋被外面守候的人扔進一根沾滿油料的火把,油料落地,火把落在上面,砰的一下燒了起來,帶走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幕慘劇。
柳依依是中京城青絲坊間一名當紅的姑娘,每日裡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夜,繁華散盡之後,枕邊的李公子憨憨睡着,想着之前各種嫵媚弄人,各種郎情妾意。山盟海誓的話兒說了不知道多少,只是此時看着那張清秀的臉龐,想起最後,他說要給自己贖身,娶回家裡,心頭沒來由的一陣說不清的歡喜。能離了這潭渾水,就算是做妾也值得了。
地動山搖的晃動,屋外從漆黑一片到亮如白晝,各種顏色如同年節時候的煙花在中京城上空綻放。她隨手披起一件紗衣,來到窗前。這又是哪家的王公子弟窮極無聊爲了博美人一笑,弄的滿城沸沸揚揚。
推開窗子,眼前的一切讓她目瞪口呆。青絲坊比較高,而作爲當紅的姑娘,她自然要住在最高最好的房間裡。這時候站的高,看的就遠。武者、道者在中京城紊亂的浩然清淨天地下往我的浴血廝殺。一些古怪的魔物、骷髏、妖衆在觸目可及的坊間燒殺擄掠,肆無忌憚。
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間中京城就變了呢?剛纔還是燈紅酒綠,一片和風細雨,怎麼一番雲雨之後會是這樣,難道是幻覺?
李公子恍恍惚惚的翻了一個身,剛纔縱馬提槍,溫柔鄉里馳騁時的確威風無比,但李公子那體格卻經受不起這樣的征伐,疲倦無比,又要睡去。
“中京城亂了。”她忽然變得有些冷靜,回身推起李公子,認真的說道。在和李公子說,又像是在確認是不是自己身處夢幻之中。
李公子一驚,迷茫中看見窗外百餘步外一名道者,不知道是道院的還是清虛門的,活生生被一道劍氣攔腰斬斷,栽落下去。手中符文的光芒好像還在閃爍着。一身的睏倦消失,隨手撿了一件衣服慌亂的披在身上不管不顧的跑下樓去。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披上的是她的牘褲。
屋外慘叫聲不斷,柳依依一點都沒注意到。認真仔細的換上一身自己最爲鍾愛的衣服,緩緩坐在窗邊,看着七色迷離、狂亂的中京城,有些發呆。跑出去也是一片混亂,那爲什麼還要跑呢。
李公子跑下樓,沒頭蒼蠅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迎頭卻裝上了一個蜥蜴妖衆,她看見蜥蜴妖衆手中淡綠色的長刀劃過李公子的身子,變成幾截,四散開。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不是疼,也不是惋惜,自己說不清道不明,一時間有些迷惘。
蜥蜴妖衆嫺熟無比的翻了翻李公子的懷裡,取出錢物後揚長而去。
半個時辰後,青絲坊大火沖天而起。一行妖衆大包小裹的滿載而歸,坊間人頭殘屍滾落一地。柳依依在妖衆進到青絲坊的時候就服毒自盡。即便死了,依舊容顏不改,俏媚動人。只是此時的中京城裡,沒人有心情欣賞這份美麗。
直到此刻才知道那些安靜的日子是多寶貴。
大黃是一家平民養活的狗。每天拴在家裡小院的樹上,每當有人來,不免汪汪叫上兩聲。要是主人不高興,就呵斥幾句。主人高興,可能會在剩飯裡多上一根沒有一絲肉的骨頭。
是夜,中京城大亂。一家人慌亂無比的帶着點值錢東西跑了出去,小孩子臨出門的時候想要帶着它走,卻被大人伸手抱了起來。亂亂糟糟的加入逃難的民衆裡,漸行漸遠,漸漸沒有了蹤影。
大黃百無聊賴的趴下,不管外面發生什麼,大黃總是覺得還是自己這個狗窩好。
過了一會,幾個妖衆從逃難的人羣離去的方向趕來,一身血腥。大黃似乎聞到了什麼,全身灰突突沾滿塵土的黃毛炸起,尾巴死死夾在後面。拴在脖子上的繩子拉的筆直,好像那株大樹都要被拉倒了一般。
妖衆哪裡有時間理會一隻老的連毛都沒有的狗在衝着自己壓低了嗓子在叫喚,繼續在中京城的大街小巷裡開心的燒殺着。大黃咬斷了那根繩子,衝了出去。沿着熟悉的味道,一直找到妖衆。味道越來越清晰,大黃毫不顧忌那幾個妖衆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息。
沒防備一隻癩皮狗居然會咬自己,一個妖衆雖然沒受到傷害,卻狼狽無比。隨手把它打在牆上,變成一灘肉泥。嘴裡罵罵咧咧的走了。
它最後一眼看着的,是小主人身上的銀色項圈,那裡有它熟悉的味道,是它一生要守護的東西。就算是死,也要咬他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