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笛一步一步走上祭壇,凝神定心,靜靜的站着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之後,他將衆人都招上祭壇,站在他的身後。
接着,秦笛盤膝坐下,取出鳳凰琴,置於身前,輕輕撥動琴絃,開始揚聲放歌。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修路幽蔽,道遠忽兮。懷質抱情,獨無匹兮……世渾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達。願寄言於浮雲兮,遇豐隆而不將。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
歌聲一起,山巔的雲霧就開始不停的晃動,神女的石像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欲變節以從俗兮,媿易初而屈志。獨歷年而離愍兮,羌憑心猶未化。思蹇產之不釋兮,曼遭夜之方長。悲秋風之動容兮,何回極之浮浮。數惟蓀之多怒兮,傷餘心之憂憂。願搖起而橫奔兮,覽民尤以自鎮。結微情以陳詞兮,矯以遺夫美人。昔君與我誠言兮,曰黃昏以爲期……”
秦笛演奏的曲調乃是威力最大的滄海桑田,歌唱的曲詞乃是屈原的《九章》。《九章》原本就是先秦祭祀神仙的文章,拿來作爲祭詞,最恰當不過了。
所以他才唱了一會兒,神女的石像就變得栩栩如生,眉眼顫抖,似乎眼見就要從沉睡中醒過來了。
“憍吾以其美好兮,覽餘以其修姱。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雲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寶璐。世混濁而莫餘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登崑崙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
這時候,神女的眼睛悄悄睜開了,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霓裳霞衣。
琴歌不停,神女峰下的樹木一會兒變得枯黃老死,一會兒又新生出來。一萬里外的道真君駭然變色,不知不覺生機竟然被剝奪了五百年!因此,這些人被嚇得逃出很遠。
秦笛不想大造殺孽,因而只將琴音控制在三萬裡內,逼退了在周圍覬覦的兩位地仙和六七位合道真君。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餘濟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顧兮,欸秋冬之緒風。步餘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
歌聲之中,神女峰頂的石像不見了!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祭壇之上出現一個女子,她那如花似玉的容姿,簡直是無可挑剔;她那豐盈嫵媚的儀態也無法尋根究底;她那珍奇寶石般的風采,最好的讚美還會有疏漏。她剛開出現的時候,燦爛的像旭日初昇照亮屋樑。當她走進一些的時候,皎潔的像明月灑下的光芒。她的臉頰,時而亮麗的如同鮮花,時而柔和的好似美玉……
見到神女降臨,秦笛恍如未知,依然彈琴放歌,絲毫未停。老實說,自從見到了蘇耽和師曠之後,他對天仙大能也有些免疫了。
但是他身後的衆人卻全都呆住了,睜大雙眼,傻傻的看着神女,想要仔細看清楚,然而卻被她的光采照得目暈眼花。她身穿的麗服盛飾,非常合適的將她的侗體包裹。她身上沐浴過蘭草的雨露,時時散發着宜人的芳香。
秦笛歌聲不絕,面色平靜的看着眼前的瑤姬,就見她的體態豐滿莊重,容顏溫潤如玉,美眸炯炯放光,明亮的眼珠流轉有神。彎彎的細眉象蠶蛾飛揚,鮮亮的紅脣似點過硃砂。嬌嬈的身段富有彈性,嫺雅的神態安閒無躁。果然是得天獨厚的美質啊。她身披華藻般的衣裙,就像張開翡翠色的翅膀。瑤姬的相貌舉世無雙,毛嬙見了她舉袖遮面,自知無法比量;西施見她也要雙手捂臉,怎敢和她爭豔。近處瞧已叫人神魂顛倒,遠處望更讓人魂牽夢繞……
這一次,秦笛也算是開眼了,就覺得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沒見過這樣的美女!然而知道對方乃是大羅金仙,他可不敢有絲毫的放肆,只能勉強凝神,繼續吟唱:
“苟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入漵浦餘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
祭詞哀婉,讓人的心都快碎了。
裙紗飄動,瑤姬輕盈綽約地走來,紗裙拂階,發出玉佩的響聲,她望着秦笛,輕嘆一聲,袍袖一抖,帶着秦笛倏然不見了。
苗雲娟吃了一驚,不知道秦笛被帶到哪裡。
吳眉兒面現惶恐之色,心道:“莫非神女不喜歡這樣的祭祀?或者祭詞中有什麼侵犯的地方?”
莊雲清只想跳下祭壇,御風行空飛到神女峰頂查看。
敖影早已經飛了起來,然而睜大眼睛,望向雲霧深處,卻什麼也看不到。
寧雲芝還算鎮定,招呼衆人回來:“姐妹們莫急,此舉未必是壞事,秦師弟被神女招去,或許還有好處呢。”
大衍七十三掐指算了一算,然而事涉金仙,早已超出他演算的能力,只能搖頭放棄。
祝仙屛開口道:“孩兒們,不要怕。我剛纔看清了,神女面色祥和,並無惱怒之意,所以你們就放心吧。”
聽見功力最高的地仙老祖都這麼說,衆人懸着的心也算是暫時放下了。
秦笛被一陣香風捲到了雲霧深處,睜眼一瞧,就見面前有一處金碧輝煌的仙宮,周圍還有幾百畝仙田,生長着一叢叢傳說中的瑤草。
瑤姬將他丟在仙宮跟前的石階上,開口問道:“你這首曲子是跟誰學的?滄海桑田,威力極大差點兒攻破我這守護仙宮的五階仙陣。你是仙音門弟子嗎?是不是師曠的後輩徒孫?”
秦笛忙道:“弟子原本是四聖宗柳華陽祖師門下不知道多少代的後輩弟子,後來拜在仙音門師曠祖師門下,受他親傳,成爲第三十九徒。”
瑤姬的妙目打量着他,用柔和舒緩的聲音說道:“師曠四十八萬年前,突破瓶頸進階金仙,如今在天道碑上排名九百九十三。本仙曾在凌霄大宴之時,跟他合作過歌舞,所以也算是舊識。柳華陽這人我也聽說過,乃是老牌的八階天仙,在天道碑上排在兩萬名之後。不過,我看你身上,還有一股陰柔之氣,卻是怎麼回事?”
秦笛再度躬身答道:“弟子運氣好,被陰鬼宗鬼良人一脈的地仙‘鬼玉真君’,收爲記名弟子,學了一些《修鬼寶典》,豢養了千隻大鬼,能夠施展出千鬼夜行的法門。”
瑤姬聽了眼前一亮,旋即面帶微笑,問道:“你剛剛吟唱的祭詞,是從哪裡來的?”
秦笛聞言一滯,但又不得不答,於是道:“弟子也算是轉世重修,前世出生於別處,那兒有一位詩仙,名叫‘屈原’,寫了很多傳世經典,詩詞歌賦,我剛剛吟唱的祭詞,就是屈大夫的作品。”
瑤姬的目光望向天外,聲音幽幽的道:“你可能不知道,屈原也是我門下弟子,他當年投江之後,得到本仙賜予的修鬼法門,後來成了鬼修一脈,從鬼仙而至靈仙、神仙,如今已經是七階天仙,天道碑上排名十三萬八千。你剛剛吟唱的祭詞,我以前也曾聽過,但與這麼好的曲子配合起來,還是第一次!聽你一首仙曲,還有這麼好的祭詞,本仙很開心!我決定賞賜於你,但是賞你什麼好呢?”說到這裡,這位女仙沉吟着停下來。
秦笛心道:“只要開心就好!您可是金仙大能,隨便賞賜我一卷神功法門就行了。”
瑤姬沉吟片刻,道:“《修鬼寶典》只是鬼修初級功法,最高只到地仙初期。你既然修煉了這門功法,也算是本仙門下後輩弟子。老實說,本仙的真身距離此間五十萬仙年,適才聽你一曲,又見你資質不俗,陰陽二氣都極其純淨,也算是動了凡心,遣一具分身至此,想要收你爲親傳弟子,你可願意?”
秦笛又驚又喜,忙道:“弟子當然願意!情願拜入仙師門下!”
瑤姬笑道:“既如此,天地爲鑑,本仙收你爲第六十七位親傳弟子,叩頭吧。”
秦笛連忙叩頭行禮,心中禁不住感慨。他自打修真以來,也不知道磕了多少頭,拜了多少師傅。對此,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前世的時候,他見到的老師更多,從小學到大學,不知道有多少位。他自己也做過老師,手下的學生同樣很多。
瑤姬等他叩頭完畢,將看似柔弱無力的手臂一擡,便把他扶了起來,道:“起來吧,爲師賜你一冊金書,名字喚作‘陰陽造化寶典’,先傳你上卷。你如果潛心修行,可以從鬼仙、地仙、靈仙、神仙,直指三階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