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圍住安伯塵,奮力歡呼,一浪高過一浪。
就在這時,人羣被撥開,一羣錦衣玉帽的公子走上前來。
王公貴胄們被圈禁起來,世家子們雖免於禍患,可也只是避免被囚罷了,誰都知道,大軍入城後他們都將大難臨頭。
眼見百姓們紛紛爲安伯塵助威喝彩,當先的一名公子哥面露嫉恨,不屑的冷笑道:“果然是愚民,兵臨城下居然指望一個小僕僮。”
他話音剛落,就被百姓們的謾罵聲淹沒。
平日裡百姓們雖痛恨這些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可有誰敢去觸黴頭,今時不同往日,千軍萬馬壓境,大難臨頭時誰管你是哪家公子,你老子是哪個大官,再大的官也救不了自己,唯一有希望只有眼前這位屢屢驚人的安校尉。
鋪天蓋地的謾罵嘲諷聲傳來,那幾位公子哥面紅耳赤,驚訝的看向平日裡卑賤的百姓,都不敢回嘴。
端坐馬背,安伯塵手提銀槍冷冷掃過那幾名紈絝子弟,雖沒說話,卻看得那幫公子哥心驚膽跳,閉緊嘴巴埋下頭,心中暗暗咒罵。你當你是霍國公?單槍匹馬就能敵過千軍萬馬......就算霍國公也做不到,就讓你耍耍威風好了,到時候傻乎乎的出城迎敵,第一個死的便是你。
就在這時,兩匹駿馬從街角疾奔而來,安伯塵嘴角微翹,那兩個神師子弟也忍不住來湊一湊熱鬧了。
無華和張佈施還沒到,便有一人擠出人羣,朝向安伯塵拱手拜道:“將軍若欲出戰,某願相隨!”
世家子中發出陣陣驚呼,那個身披軟甲的少年他們都認識,正是琉京世家中以大膽聞名的冷公子。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竟然向一出身卑賤的平民低下頭,這在從前是絕對無法想象的事,還是膽大包天的冷大膽。
先前的那名公子坐不住了,猛地瞪向冷大膽道:“姓冷的,平時你倒會裝,今日兵臨城下居然向一個小僕僮搖尾乞憐。你......”
他還沒說完就被冷江硬生生打斷。
“你若有本事,大可領軍迎敵。”
話音落下,那名公子愣在當場,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捏緊拳頭許久說不出話來。
重重哼了一聲,冷江轉向神色古怪的世家子們,郎聲道:“今日叛軍來襲,若是破城而入各位都將家破人亡,爲今之計只有找一員大將領頭守城,直到等來援軍。安校尉雖然年少,可勇武之名,人盡皆知,某願薦安校尉爲守城主將!”
說完,冷江拂掃戰裙,朝向安伯塵深深一拜,用的正是軍中禮數。
冷江膽大卻也心細,和其餘的公子哥不同,他早便注意到安伯塵的與衆不同,假以時日定非池中物。別家公子閒談時提到安伯塵都很是不屑,他則從不插話,心裡冷笑不已。
卻因那日在白狐書院中道出他的秘密,冷大膽心懷顧忌,一直沒向安伯塵示好,直到今天。
“無需多禮。”
深深看向冷,安伯塵若有所思道。
聞言,冷江長舒口氣,回身看向一衆公子哥,猛地揚起手臂道:“建功立業就在今日,誰願同某共助安將軍破敵!”雨仍在下着,可隨着這句無比耳熟的吼聲傳出,不少公子哥的眸子都被點燃,不約而同的向安伯塵看來,滿臉火熱。
世家公子雖嬌生慣養,可出生貴胄,早早便接觸道技和兵器,不曾上過戰場,卻也羨慕躍馬疆場的風光。再者,就算不肯承認,世家子們心裡卻都清楚的很,誠如冷公子所言,此時唯一有希望救他們的只有眼前的安校尉。
曾幾何時,誰會想到一個默默無聞的僕僮能屢屢鬥敗京城第一的厲公子,以一敵千斬殺叛軍賊首,短短一個月裡已然聲名鵲起,足以稱得上奇蹟。今時今日,叛軍圍城,可又有誰知道,安伯塵會不會再度創造奇蹟?
“某願同往!”
“某願同往!”
“某也願殺敵!”
一個接一個的世家子越衆而出,朝向他們平日裡絲毫看不起的少年俯身行禮,滿臉火熱。
人羣漸漸沸騰起來,只除了爲數不多幾個世家子慘白着臉垂頭喪氣,其餘的人都在朗聲高呼安伯塵的名字,而李小官更是興奮的看向彼時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此時一個個畢恭畢敬的拜向安伯塵,只覺神清氣爽,好不得意。
“小官,你這就回墨雲樓,把那個神龕拿來。”
安伯塵面容冷峻,朝向李小官道。
原本他只想護送李小官出城,並沒想要對付離左,匆忙間也忘了去拿神龕。
“遵命!”
李小官板起臉,抱拳道。
可他剛轉過身,就見遠處那座高樓猛地搖晃起來,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望向墨雲樓,眨眼間,只比王宮矮上一截的七層墨雲樓轟然倒塌,濺起泥濘一片。
卻有一條“長龍”從樓裡躥出,搖頭擺尾的盤旋於半空,停滯片刻,遙遙盯着安伯塵,巨大的龍目中閃爍着玩味之色。下一刻,“長龍”長吟一聲,直向王宮方向飛去。
少時,王宮之巔風雲急轉,又有一條“黑龍”盤旋而升,咆哮着迎向那條“長龍”。
“轟!”
二龍激撞於琉京上空,傾盆大雨澆灌而下,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轉瞬後,二龍纏鬥在一起,破開雨幕,鑽入烏雲。
“墨雲樓......安校尉!龍仙是來爲安校尉助戰!”
“是啊,是啊......”
“安校尉必勝!”
百姓們眼見那條“長龍”從墨雲樓飛出,只以爲是安伯塵的緣故,心中的希望陡然增漲了無數倍。那幾個原先不看好的世家子也張大嘴巴看向安伯塵,神色複雜。
安伯塵強作平靜,雙拳緊捏,心中卻苦不堪言。
那條色澤發白的“長龍”定是離公子所化,長蟲似龍,百姓們看不出也罷,安伯塵又豈會不知,離左間爭奪龍女的那一戰終於拉開序幕。龍女就在王宮,離左化回原形相鬥於天頭,又各自統兵爭奪王宮重地。
墨雲樓坍塌,神龕定也毀於殘垣斷壁下,安伯塵最大憑仗沒了,兵戈一起,兩軍戰於琉京,今日過後又有幾人能生還。
“臘月初五,亡於兵刀......”
安伯塵喃喃唸叨着,目光閃爍,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猛地一拉繮繩,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安伯塵一騎在前,直奔城門而去。躍身下馬,幾個健步上了城頭,安伯塵走到嚴夫子身邊,望向城外黑壓壓的大軍,隨後轉向嚴夫子道:“夫子可帶了筆墨?”
嚴夫子正在慷慨陳詞,唾沫橫飛,乍一見的安伯塵,眉頭陡然皺起:“胡鬧!你來這做什麼?快快回去!”
敵軍壓境,嚴夫子也顧不上此前同安伯塵“恩怨”,義正嚴詞喝道。
安伯塵暗歎口氣,也不多言,從嚴夫子懷中拽出一本書卷,扯下封頁,隨後咬破指尖在封頁上寫着什麼。
嚴夫子剛欲喝斥,就見三十來名白狐書院的學子領着金吾衛上了城頭。
“你們跑來做甚?”
嚴夫子瞪向一衆學生,就見從中走出一溫文爾雅的少年,卻是馬家公子馬文長。
“夫子莫怪,吾等共推安兄爲守城將軍。”
馬文長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塵,隨後拱手向嚴夫子道。
“你們......你們.......好生兒戲!”
嚴夫子氣得吹鬍子瞪眼,顫抖着手臂指向衆人,就在這時,安伯塵已書罷。
吹乾血漬,安伯塵轉身掃過衆人,目光落向張佈施。
“麻煩張兄將它射到敵營。”
張佈施也沒多言,從一旁的士卒手中接過弓箭,掛上信函,猿臂舒展,拉成滿月。
“嗖”的一聲,羽箭飛出,滑過長長的弧線落向中軍。
“安施主,你寫了什麼?”
無華好奇的問道,他天資聰穎,一步推三步,可遇上安伯塵後卻覺得他的心思委實難以琢磨,城外敵軍正在準備攻城弩車,一觸即發,僅憑區區一封書函就能打發?
張佈施神色不變,馬文長面露深思,除了冷公子外,其餘的世家子都驚疑不定的望向城外黑壓壓的大軍,心中忐忑。反倒是先前義憤填膺的嚴夫子不動聲色,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伯塵。
大雨傾盆,擊打在駐紮着千軍萬馬的北郊,城內靜悄悄,所有人都在等待兵戈到來的那一刻。
少扶老,老攙幼,百姓們緊張的看着城頭的那羣少年,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向當中玄衣提槍的安校尉,默默等候着。
“報,城內有人射書。”
中軍營帳,老人看向跪地奉信的斥候,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取來。”
熟悉的楷字沒入眼簾,猩紅的血漬尚溼,蕭侯嘴角泛起苦澀。
那年在陳國,他暗掌大軍,無比的意氣風發。今時今日,他領着霍國公的舊部殺向琉京,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說是忐忑,行將朽木的人也並沒多害怕,說是擔心,他所擔心的只是城裡那個寄予厚望的少年。或許還有一絲不甘,親手挑起那場戰亂後,如今的他只想做一富家翁安享晚年,卻被離公子所持,不得不重新披甲,執掌帥印。
信函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妖字刺痛了老人的雙眼,他也曾懷疑過,卻從未敢去深想。
總有很多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