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巫廟註定不會安穩,先是憶龍,爾後是風瀟冷,眼下又來了第三個人。
這第三名不速之客同樣是個熟人。
只不過物非人非,再見到第一王風,安伯塵只覺他比那日太清鎮中還要憔悴幾分,鬢髮如雪,綴滿滄桑。
驀地,安伯塵心中生出一絲愧疚。
月青青的失蹤雖非安伯塵之過,可細細推敲起來,若非安伯塵不經意間的誤導,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也不會毫無防備的前往中都被趙皇叔所害。而在太清鎮時,安伯塵、任天命和第一王風結盟,安伯塵也是懷着藉助第一王風之力,去殺傳奇命主的打算,自己並沒盡到半點盟友的義務。
縱有再多的愧疚,可面對第一王風悍然出手,安伯塵也只能拔槍而上。
來不及神遊施法,安伯塵將一個周天循環之力匯聚於右臂,“鏘”的一聲,銀槍刺出,想要截下直撲憶龍而去的第一王風。
彈指間,銀槍攜着獵獵冷風突刺向第一王風,第一王風面無表情,左手憑空劃出半圓。金光閃過,一個金燦燦的銅鏡出現在第一王風身前,堪堪抵住槍尖。
安伯塵不疑有它,手腕一抖,只使出螺旋之力,並沒聚出氣柱,卻是生怕傷到第一王風。
“王風兄......”
彈指間無邪已擊碎銅鏡,安伯塵正待說話,就見金燦燦的銅片四分五裂後,竟化作圈圈漣漪。透過漣漪望去,第一王風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下一刻,第一王風“嗖”的消失,再出現時已來到安伯塵身後,腳步不停,雙臂展開如鷹隼,直撲向憶龍公主。
糟糕!
轉頭看向小臉煞白的女童,安伯塵心頭咯噔一跳。一個周天循環之力已用盡,安伯塵無力回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憶龍公主蜷縮着身體,泫然欲泣。
不遠處,司馬槿面色微變,風瀟冷則暗舒口氣,面露期待。
“王風兄,快快住手!”
耳邊響起安伯塵急促的喊聲,第一王風心堅如鐵哪會理睬。
他從易先生那聽說南荒有人能幫他找到月青青,卻是個手段可怕的人物,南荒巫宗,會一種神遊奪舍之術。第一王風來到南荒後,卻發現巫宗已不見蹤影,疑是安伯塵所爲。對於安伯塵,第一王風從來就沒信任過,即便結成所謂的盟友,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隻身一人來到南荒,第一王風自然不會現身。他潛伏於南荒,一邊緊盯安伯塵,一邊尋找着巫宗的蹤跡,當他看見憶龍公主,終於按耐不住了。
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竟有天品之力,還會御空飛翔,若非天生的神仙便是妖孽,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她被奪舍了。
第一王風對於神遊奪舍所知甚少,方纔一廂情願的以爲是巫宗奪舍了憶龍,和風瀟冷一樣,他尋覓許久,終於發現憶龍被安伯塵抓到了巫廟中。
“出來!”
盯着憶龍公主,第一王風冷喝道。
被璃珠和李宣捧在手心中,百般寵溺的憶龍何曾見過這等兇人,嘴巴一張,腦袋一耷,嚎啕大哭起來。
第一王風皺了皺眉,白目中閃過疑色,卻還是大步流星向憶龍走去。
哭泣聲戛然而止。
在安伯塵和司馬槿複雜的目光中,憶龍公主擡起頭,血目通紅,冷冰冰的打量向第一王風。
第一王風一怔,就見眼前人影忽閃,前一刻還是個淚人的女童此時已站在了他身前。轉瞬間,憶龍擡起手,粉嫩的巴掌扇出,第一王風雖早有準備,卻還是被憶龍扇飛了出去。
站在廟廳中央,憶龍公主歪着腦袋看向安伯塵,眼裡閃過猶豫之色。
司馬槿故事還未講完就被風瀟冷打斷,只聽了一半故事的憶龍如今陷入迷茫,瞅着安伯塵,踟躕不前,一時半會間有些拿不定主張。
第一王風撐起身體,剛準備再度出擊就被安伯塵伸手攔住。
孰料,安伯塵這一伸手竟讓憶龍眼裡泛起絲絲血光,彷彿突然記起了什麼,憶龍不再猶豫,大步向安伯塵走去。
緊張的氣氛隨着憶龍的腳步聲蔓延開來,安伯塵一咬牙,正欲神遊施法,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
“憶龍,你看她是誰。”
憶龍公主腳步微滯,疑惑的轉過頭,朝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下一刻,她看到了風瀟冷,那個可惡的道士。
臉上閃過一絲害怕,憶龍身軀一顫,可漸漸的,她發現那道士直挺挺的立着,一動也不動,嘴角沾染血漬,臉色奇差無比。
眼珠子提溜一轉,憶龍口中發出桀桀笑聲,調轉方向朝風瀟冷走去。
“你做什麼!”
風瀟冷臉色慘白,看向一步步走來的憶龍,額頭上已沁滿汗珠。
“告我咒語。”司馬槿一臉輕鬆,笑了笑道。
痛苦的閉上眼睛,此時風瀟冷要多後悔有多後悔,後悔半年不該一時衝動跑去琉國,不該惹上安伯塵,更不該來這南荒。她被萬法宗的長老傾心培養,身爲女子年紀輕輕便有地品修爲,更是修得一身仙風道骨。可正因她太過年輕,歷事甚少,就彷彿花房中養成的鮮花,甫一遭遇狂風暴雨,立馬被打回原形。
倘若換個地方,遭遇的不是安伯塵,或許風瀟冷也能順順利利的磨礪出真正的道心,成長爲一個可怕的長門女修。
眼下說什麼都爲時過晚,風瀟冷只聽一陣刺耳的聲音從體內某處響起,卻是道心四分五裂,徹底破碎。
憶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風瀟冷睜開空洞的雙眼,和司馬槿低聲說着什麼。
少時,司馬槿已將咒語全部記牢。
面對即將撲來的憶龍,司馬槿略一猶豫,還是攬住風瀟冷的腰,飄然後退,邊退口中一邊唸叨着咒語。
司馬槿無論修爲還是道心都還在風瀟冷之上,玉指舒捲,捏動咒印,漠然看向憶龍,口中唸唸有詞。
咒語響起,憶龍公主身形一僵,驚駭的看了眼司馬槿,正欲掉頭逃跑,就見一隻雷手從斜刺裡飛出,一把將憶龍擒於半空。憶龍公主被咒語所困,力量不斷削弱,哪有力氣掙脫。踢腿揮拳,沒過多久,她的臉上浮起濃濃的疲色,眸中的血光也漸漸消隱。
放下呼呼大睡的憶龍,安伯塵神遊迴轉,和司馬槿相視一眼,同時長舒口氣。
“王風兄,借一步說話。”
拉住滿臉疑色的第一王風,安伯塵低聲道。
“她不是南荒巫宗?”第一王風問道。
“不是。她是......”
沒等安伯塵說完,第一王風拔腿便走,他可沒時間同安伯塵在這廢話。
“不過我知道巫宗躲在哪。”看向第一王風的背影,安伯塵朗聲道。
第一王風猛地止住腳步,回身,冷冷看向安伯塵:“你若騙我,我必殺你。”
笑了笑,安伯塵上前拉住第一王風,走去另一邊說話。
司馬槿則和甦醒的憶龍公主繼續講她們沒講完的故事,只剩風瀟冷蜷縮着身體,一臉迷茫。
夜色由濃轉淡,月華散盡。
第一王風站在巫廟一角,強忍着踏出巫廟去找九辰君的衝動。
收回看向第一王風的目光,司馬槿黛眉挑起:“這麼說,是易先生讓他來南荒的?易先生似乎早已猜到九辰君的棋路,也知道九辰君會神遊奪舍......這個易先生,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本以爲易先生是個大閒人,如今看來,他的心思也不少。”
“人活一世,免不了一爭。連他也無法免俗。”
又看了眼第一王風,安伯塵的聲音微微苦澀:“三年前的王風兄何等俊傑,時過境遷,憔悴如斯,且還淪落到誰說的話都去信的地步。”
“這也沒辦法,一旦被逼到這種地步,任何人的話對他來說都是救命稻草。”淡淡一笑,司馬槿如是說着,如此這般的情形也曾在她身上發生過,她自然能夠理解第一王風的心情。
不多時,灰濛濛的天雲間閃過一絲光亮,拂曉時的日光對於南荒陰沉的天氣而言,等同於無。
新的一天終於到來,南荒聖會也即將開幕,從遠處的山腳下隱隱傳來南荒百姓們的歡呼聲。
對荒民們來說,今天是一個大日子,對於整個天下而言,同樣如此。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見了,你會不會像他那樣來找我?”
司馬槿忽然問道。
“當然會。”安伯塵不假思索的說道。
莞爾一笑,司馬槿也不知剛纔爲何會鬼使神差的問出那麼一句,而安伯塵也只當司馬槿是觸景生情,並沒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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