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見笑了,我二人不賣衣料脂粉。安某賣的是妖獸坐騎,至於呂兄嘛,他販賣的是鐵器。”
見着這架勢,安伯塵連忙插口道。
呂風起此前已有暴走的跡象,此時被來自赤方天的青年一擠兌,安伯塵可不敢保證這位虎狼之王會不會當場發飆。畢竟呂風起獨霸一方、位高權重了百年,他口上說會適應,然而先被上元夫人利用當成擋箭牌,又被這爭風吃醋的王氏青年羞辱,呂風起再忍也忍不過他的底線吧。
安伯塵心裡想道。
他看向呂風起,就見呂風起面無表情的盯着手中茶盞,隻字不言,在外人看來,還當是呂風起被嚇唬住了。
“對了羊公,你還沒說你找的那人是誰?他和永塔鎮又有什麼關係。”
安伯塵岔開話題。
衆人對適才跳船者的興趣顯然大過呂風起,就連王氏青年也好奇的看向羊公。
“那個人......”一臉虯髯的永塔鎮守護神色嚴峻,目光掃過艙內衆人,沉吟道:“我現在不說,幾位到了通天寨,進了我永塔鎮也會知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把半年前發生在我永塔鎮的那件事告訴諸位。”
船艙內燈火幽幽,方船主已泡好茶水,茶香瀰漫在看似樸素實則暗藏珠玉的船艙內,艙外是混沌虛空和大如芭蕉葉的紫色雪花,一片片的撞擊向船壁,發出“咚咚咚”的聲響,急奏如軍鼓。
這種扮演陌路旅人的感覺,安伯塵並不陌生,早五年和司馬槿雙雙逍遙天地,也常在旅途上和陌生人搭伴。對於呂風起和李賢來說,這種感覺卻很是新鮮,和才認識半天不到的陌生人靠這麼近,喝着同一壺泡的茶,說着各自故事,無論對於位高而孤的呂風起,還是被敖霸拐來拐去的李賢,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刺激。
未來主宰天地風雲的兩人,在行往他們命運轉折點的通天寨途中,共處一艙,安靜傾聽,中間只隔着安伯塵。
安伯塵早已習慣,呵呵一笑,端起盞子以茶代酒,向羊公虛虛一敬。
羊公點頭受下,放下茶盞,開始講道:“通天寨子歷史悠遠,自遠古遺存至今,歷經變革,直到近萬年才衍生出五塔鎮,每鎮設有校場,也稱格鬥場。諸位可知,在萬年之前,我永塔鎮一帶,是做什麼的?”
衆人全神貫注的聽着,面露疑色,只有老船主方侯若有所思道:“我聽人說,萬年前,最後一支僞妖部,從天地中央逃離,逃至通天寨。可畢竟只是流言蜚語,我也不太相信,莫非,永塔鎮與僞妖有關?”
“正是。還是方船主見多識廣,一猜便中。”羊公呵呵笑着,稍作恭維。
聽到僞妖二字,安伯塵心頭咯噔一下,餘光下意識的瞟向呂風起,就見呂風起也心領神會,向他看來。
當初安伯塵和呂風起在東界胤朝地界與三朝仙神妖魔一場好鬥,和殘餘的僞妖脫不了干係。僞妖,在大匡也被稱爲天生無底洞,無華、霍穿雲、典魁都是,和尋常修行中人相比,他三人無論資質還是悟性明顯更勝數籌。後來剩餘的僞妖被霍穿雲帶至蓬萊避禍,修生養息,以圖來日方長。
“看來,諸位對僞妖並不陌生。”羊公掃過衆人,察言觀色,已看出幾分。
“實不相瞞。家中長輩曾和在下提到過,說當年僞妖被天地諸多勢力圍剿,又逢天地變動,分成數部,逃往天地各個角落。”王氏青年不欲像呂風起那樣冷場,插口道。
他來自赤方天,知道僞妖之事恐怕也因赤方天有僞妖存在,殊不知他這樣故作賣弄又遮遮掩掩的方式,更容易讓人去猜測他的真正身份。
“的確。”羊公點了點頭,又抿了口茶水道:“想當年,冠絕天地一時的僞妖並沒被趕盡殺絕,而是四處逃亡。其中有一脈,傳說也是最後一脈,來到通天寨。他們對於通天寨很熟悉,纔來不久,便攻破通天寨,霸佔了當時的永塔鎮地界。”
“那時的通天寨就沒有強大的仙人嗎?”王氏少女問道。
“有,當然有。”羊公道:“可再高也沒有那一支僞妖部族的頭領高。那頭領是一對姐弟,傳說是遠古某位大能與蛇妖的後裔,實力強悍,放在今日,那姐姐當有玄仙修爲,弟弟也有真仙巔峰的修爲。”
“當時的通天寨聚集了許多從天地中央逃難而來的高手,爲了抵禦僞妖,自發編隊。即便如此,那一支僞妖部族在通天寨,還是無人能敵的存在。”
“可我聽說,僞妖有一克星,那便是西方的佛。”王氏青年繼續顯擺道:“當時通天寨的人,爲何不去西方請佛來降妖?”
“呵呵。你所說的,當然也有人想到。”羊公道:“可是你們卻不知道,那對姐弟的祖先,曾經就是遠古時候西方佛家大能。就算請來真佛,也不見得會對他們出手。”
話音落下,衆人驚訝當場,久久無人言語。
茶香四溢,安伯塵端起茶盞,咕隆一口,復又放下,打破沉默道:“那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後來......”羊公摸了摸下巴上的虯髯,望着那如豆粒的燈火,彷彿已經沉浸入遙遠的記憶中:“後來出現了一幫人,他們很強,卻很低調。他們出手制服了姐弟倆,弟弟殺了,姐姐和剩下僞妖打入塔牢,建五塔鎮,鎮之。”
羊公說完後,看着衆人掉落一地下巴的表情,眨了眨眼,笑了出來。
“就這麼簡單?天吶,這樣就完了?我還以爲會是個多麼離奇的故事呢。”王氏少女畢竟年輕,忍不住抱怨道。
可除了她以外,其餘人都明顯神情凝重,將視線埋在點點燈輝下,不知在思索什麼。
萬年大冰山,裝冷漠裝到現在的呂風起終於說出了他第一句話。
“那些人是誰?”
呂風起問的,也正是衆人都想知道的事。
在羊公口裡,輕描淡寫出現的那幫人,似乎很不費力氣的,便將讓通天寨高手頭疼許久的姐弟倆鎮壓。這些人從哪裡冒出來,又有怎樣的修爲?要知道,僞妖部族的女頭領,可是擁有玄仙境的修爲。
瑩瑩燈火下,安伯塵同樣也在等待着答案,火光在他眸瞼裡閃耀,他的手指下意識的捏緊。
他和司馬槿遊逛天地五年,一邊佈置,一邊追尋着那個秘密,那個秘密中便有一半屬於消失了的遠古強者們。比如遠古第一世家,比如傳說中的劍寨,他們可都是遠古時候法力通天的人物,放在今日,恐怕彈一彈手指便能讓整個九淵洲高手俯首稱臣。
羊公口中的那幫人,莫非,就是......
安伯塵心情忽有些激盪,他下意識的擡起頭,忽然發現火燈對面的上元夫人似在輕聲嘆息,紗簾被口*脣中的芳蘭之氣吹動,向上飄起,乍露出半張精緻的面龐。
看這上元夫人的模樣,莫非她知道些什麼?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上元夫人的底細,這趟船上的人,還真是各個懷有秘密。
安伯塵心裡道。
等了許久,大鬍子羊公也吊足了衆人胃口,呵呵笑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我也不知道。我只聽前輩們說,他們自稱遺棄者,又或是遺人。”
衆人聽了一頭霧水。
“諸位,你們可曾想過一個問題。”羊公掃過衆人,道:“仙人的壽命到底有幾許?都說修仙與天齊壽,可大家所交往、認識的人中,可有超過萬年元壽者?別說萬年了,恐怕連三千年,五千年都不曾有過吧?”
“是啊。的確未曾見過。”王氏少女驚聲答道。
“羊公若是不提,皮某還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皮先生呵呵一笑道,笑容卻有些僵硬。
聞言,安伯塵不由想起了那位八面王。八面王在西流海可謂是代代相傳,他的壽命至少在千歲以上,即便如此,怕是也不超過三千歲。
想了想去,安伯塵也沒想出他所認識的高齡者裡,有壽命超過三千歲的。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修仙修的是與天齊壽,可成仙以後,卻發現周圍並沒有真正與天齊壽者。就拿九淵洲來說,倘若九淵洲有上古天宮活到今日的強者,修煉了萬年,那恐怕早已超越玄仙。可偏偏九淵洲最年長的,不過是胤太子、彭三他們的祖父輩,千多歲而已,再往上,竟然沒有了。
好可怕的斷層,這樣斷層爲何會出現?
安伯塵想着想着,心中不由生出濃濃的寒意。
這是他從來未曾想過的問題,或許偶爾有時,他也會閃過兩個這樣的疑惑,可都被他飛快的拋諸腦後。
現如今,安伯塵不得不思索起羊公給衆人的這個謎團。
上不見三千歲者,又何見天地悠悠,三千年後,自己又會在哪裡?
那些突然出現在通天寨,鎮壓僞妖的仙人們,他們又是誰,爲何會自稱遺棄者?
安伯塵獨對燈火,思索良久。
莫非,在元壽的問題上,也存在着什麼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