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直接打上門來?”在屋中,周楠聽到外面這番吵鬧。心中頓時起了個念頭:“難道是梅家來尋我晦氣?不會吧!”
以前那個周秀才殺了梅家大公子,自己穿越到明朝之後又睡了梅家大媳婦,兩家的仇已經深得化不開,估計人家時刻想着要置他周楠於死地。
只不過,如今的周楠乃是典吏,屬於大明朝體制內人士,梅家也不敢明目張膽來尋仇,只能使陰招。
如果是別人惹了周楊,周楠自然懶得管。今天外面的人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打狗還得看主人面呢!
周楠立即跳下牀,穿好衣裳,打開房門。
定睛看去,卻是大吃一驚。只見院子裡停了兩頂轎子,六七個健僕挺胸兜肚,擠得滿滿當當。翁春正不住在鼻前揮舞着扇子,似是在驅除農家肥的臭氣。
原來是這小子,周楠皺起了眉頭。這傢伙昨天問自己要改農爲桑的大戶名單,自己和他不歡而散。這也是周楠穿越到明朝之後吃過的最大的一口悶氣,到現在他還有些念頭不通達。
一看到,周楠怒往上衝喝道:“翁秀才,你要做什麼?國家自有制度,改農爲桑乃是朝廷今年欲要推行的新政,縣尊自有計較,也沒有人情可講。翁秀才,枉爲讀書種子名教中人,****大政,騷擾國家公務人員,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今日又毆打我家兄弟,此事我當稟明縣尊並學政衙門。還有,你今日鬧上門來,欺我周家無人耶?”
“對,咱們老周家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鄉親們,打他狗日的!”這頭鬧得如此厲害,早驚動了村子裡其他人,已經有幾十個村民趕過來圍觀。聽到一人高喊,其他人都大聲吶喊起來。
一時間羣情洶涌,翁春吃了一驚。他本是一個文弱書生,什麼時候見過如此可怕的羣體事件。頓時白了臉,叫道:“幹什麼,想打人嗎?我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打了我要知道後果。”
周楠冷冷道:“各位鄉親,趕他們出去,咱們周家莊不歡迎這種人。”
“對,打死他們?”有村民已經從家裡拿來了鋤頭和菜倒,眼前都是閃閃亮光。有心急的人直接開始拆周楠家的土牆,要將裡面石頭弄下來朝翁春扔去。
翁春被大夥一番推搡,帽子掉了,頭髮也散了,實在經受不住,高聲大叫:“別動手,周子木,我有話要講。”
周楠今日就是要很狠地給翁春一個教訓,反正今天動手的又不是自己。等下村民一涌而上,痛打落水狗,好幾十號人馬,法不責衆。再說,自己在史知縣那裡正當紅,就算鬧到衙門裡去,估計史傑人也會敷衍了事。
眼見着就翁春就要被村民打得連他娘也不認識,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轎子裡傳出來:“子木且慢動手!”一口漂亮的京片子,混雜在村民的暱言土語中想不被人聽到都難。
這聲音竟然是素姐。
周楠心中一個激靈,這婦人竟然找上門來?又看了看身邊的雲娘,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急忙大叫:“各位鄉親都停下來,停下來!”
總算是安靜下來,卻見轎簾被一雙潔白的手掀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美豔婦人從裡面走下來,不是梅家少奶奶素姐又是誰?
今天的素姐比起上次周楠在淮安城裡看到時要瘦了些,她身上穿着一件藍色的府綢襖子,內用鼠貂襯裡,領子處鑲嵌着金色的鈕釦,內穿豎領長衣,下面繫着馬面裙。頭上還插滿了珠翠,一副富貴人家少奶奶的氣派。
這件鼠貂皮襖做褐色,卻襯托得她膚白如雪,加上滿頭的首飾,直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周家莊的鄉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人物,下意識地安靜下來。
還真別說,素姐這一瘦下去卻漂亮了許多。
在淮安城第一見到素姐的時候,周楠覺得這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婦人也就打個五六十分,在現代社會也屬於普通人。之所以得分這麼低,那是因爲素姐有一張銀盤大臉,不符合他的審美品味。
當然,這婦人身材火暴,充滿了性感元素,只要是正常男人見了都會動心。
不過,今天見她稍事打扮,周楠卻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心中一動,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素姐生了一張非常傳統的古典的臉。屬於第一眼看了不會給人驚豔,但非常耐看的那種。
今日突然在這裡看到她,周楠難免有點尷尬,心中更多一份警惕。只得硬着頭皮微微一拱手:“見過梅少奶奶,不知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二人畢竟有過肌膚相親,今日見面,素姐回想起當初旖旎風光,俏臉微紅。
見周楠目不轉睛盯着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歡喜。作爲一個婦人,對於男人的目光中究竟蘊涵着什麼意思她自然明白。
那天在船上,周楠純粹就是發泄原始的衝動,事了拂衣去,翻臉就無情。今天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卻多了一分別樣的欣賞和悸動。
意思到自己在周楠面前臉紅甚爲不妥,素姐立即板着臉:“奴家先在這裡恭喜你高升典吏一職,另外,尚有一件要請要同你講,我們進屋去說吧?”
“進屋去說?”周楠一楞,難道這婦要要和自己鴛夢重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妥吧:“事無不可對人言,梅少奶奶有話就在這裡講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瓜田李下,頗多不便。”
“周典吏真要讓我在這裡說話,我勸你還是進屋去吧。”素姐打斷周楠的話,道:“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一樁陳年舊帳要跟你算,今日公公請了翁秀才過來,也是要做個見證的。我勸周典吏還是聽我一言,咱們三人進屋說話,免得等下把話說開了大家沒臉,難不成周先生怕了?”
周楠:“什麼沒臉,又怕什麼?好,進屋說去。”他已經明白,所謂陳年舊帳,應該是指當初那個周秀才殺素姐丈夫一事。這事從自己到安東以來就一直困繞着自己,也該到了解決的時候。
不過,這種殺子殺夫之仇,也只能用血來還,又有什麼好解決的,還叫翁春來做個見證,真是奇怪。
雲娘:“相公。”她已經聽出這個婦人就是梅家的媳婦,自然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緊張得白了臉。
周楠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娘子不用擔心,沒事的,我先和梅少奶奶和翁秀才說幾句話,你在外面等着。”
進得屋中,關上門,周楠道也乾脆,壓低聲音用目光逼視素姐:“梅家少奶奶,往昔那事本人也不想再提。至於那案子誰對誰錯,現在提這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國法無情,周楠已經在遼東服刑十年,也算是了卻了咱們兩家的恩怨。你梅家人若再來糾纏,某也不是那麼好惹的。還有,禍不及妻兒,你家衝我一個人來就是,有什麼事咱們在縣城中解決。”
說着目光就禁不住落到院中雲孃的身上。
素姐今天來見周楠,方纔看到他眼裡的欣賞之色,心中本自得意。可順着他此刻的眼睛看出去,卻見雲娘雖然不實施粉黛,身上也穿得簡樸。可立在庭院中,卻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正是一個萬一挑一的美人兒。和她比起來,自己怕是要遜色幾分。
而且,周楠的目光中分明又着牽掛擔憂和化不去的柔情。頓時,心中有強烈的嫉妒之氣騰起。便冷冷道:“說得輕巧,你讓我做了寡婦,有奪了我的名……節,禽獸不如,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揭開的。沒錯,十年前的那件案你既然已在遼東十年,現在提起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咱們之間還有其他的帳要解決。”
“還有其他帳嗎?”周楠一愣。
素姐:“當年,你家貧無力讀書,全憑先夫資助……嘉靖二十三年五月四號,你去南京遊學,借款五十兩……嘉靖二十四年府試、同年院試,你在淮安府吃住兩月,借貸白銀一百兩……我這幾日在家裡計算了一下,周典吏你一共欠我白銀三百兩。今日我找上門來,就是想通知你一聲,那筆酒帳也該了啦。你今日得給我一個準信,什麼時間還錢?”
“白銀三百兩。”周楠抽了一口冷氣,坑,大坑。周秀才,我可是要被你坑苦了。難怪我說這老周家窮成這樣怎麼就供出一個秀才來,原來都是借債啊!
後世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窮文富武。大概的意思是,學文是改變窮人命運的唯一途徑,而且讀書也不需要多大的成本。一卷書,一張紙一杆筆,就能作文,考功名,當官。至於學武,需要請名師指點,需要大油大葷營養補充,需要服用鍛鍊筋骨的藥物,耗費巨大,卻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其實,這話就是個屁,讀書從來就是一件需要投入巨大成本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