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清脆彈匣咬合聲，掩於樹後，一身黑色作戰服的千野佐隨手拉動槍栓，復位上膛，前方視野範圍、也在有效射程範圍內的是片環形土丘，高度不到三米，瞧去更像是個低矮土包。幾塊岩石、幾棵稀疏林木，除此之外基本沒有什麼可做掩體的東西，沾不着半點戰術地形的邊，但配以十餘道交叉火力，卻成了眼下這邊推進的障礙。
身份暴露了嗎……千野佐眯了眯眼，銳利如隼。
很正常的聯想，相對於這邊攜着精銳力量暴起突襲，對方在獲得支援後明顯人多勢衆，明面上的火力也更佔優勢。這種情況下趁機反攻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實際上對方先開始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但沒等他們順勢拉開距離誘敵深入，對方又立刻縮了回去，隨後就是當下這般局勢，穩紮穩打的陣地防禦戰。
這種反常狀況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對方已經知曉了這邊的身份，不欲再行正面衝突。
不過，縱使如此，千野佐也有把握突進去，無非就是麻煩程度與時間長短的問題，他對自身以及野豬突擊隊的衝擊力有着絕對的信心。
但是千野佐現在有點遲疑，或者說是挫敗感，突襲行動演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實際已經是失敗了。
原因有很多，威獄神庭的插手是其中之一，因爲目標對象一致，他們早就發現了前者的存在，也有想過出手清理掉，但考慮到可能會暴露行蹤就沒下手。另外，他們這次過來還有其他目的，便是調查失蹤近三個月的山下拓郎下落，一時便沒管這邊，只是暫時監視着。
直到今晚，威獄神庭人員反常出動，臨時得到消息的他們便匆匆趕來佈置。局勢到這一步其實還未脫離掌控，如果處理得好的話，背鍋人選都是現成的。但就在目標對象即將踏進這邊埋伏圈的關鍵時候，沉悶槍聲從頭頂傳來……至此失控！
事發突然，雖然他已經處理的足夠果斷，也在第一時間便炸暈了對方最具威脅的點，那個瞧來有些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但不管怎麼說，突襲效果無疑是沒了，隨後的連鎖反應也接踵而至……
微微搖頭，挫敗歸挫敗，現在行動還未徹底宣告失敗，自然沒到提前放棄的地步。千野佐按下一側耳麥，“原田、黑川，彙報位置，收到回覆。”
原田兩人是野豬突擊隊成員，他們並沒有參與突襲，而是在外圍遊蕩，清理趁亂逃脫的威獄神庭人員。不得不說，從整體來看，後者確實給他們增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不是這羣跨海而來的傢伙，他們原本可以很從容的制定並實施相關計劃，而不是像眼下這樣多少有點被動的匆促行動。
“黑川收到，目前所在位置距離大概五百米，樹林裡面……原田通訊裝備出了點問題，哈，被偷襲切斷了，差點就被抹了脖子……”
“嗯？”
“一點小問題，應該是九州崛起的人，一個小孩……原田君有些生氣了，正在前方追殺……”
“別玩了。”千野佐面無表情，“你們想辦法繞到戰場側面，配合這邊發起突擊，儘快解決掉戰鬥。”
“OK，收到……咦？小心！”一聲驚詫示警，隨即就是連貫的單點槍聲，中間夾雜着數聲喘息悶哼，似在衝刺奔跑。千野佐微微皺眉，等待片刻，耳麥內傳來‘有沒有事’、‘你在搞什麼’之類的不滿話語，旋即，
“喂，老大。原田負傷了，不嚴重，但是……”嗓音有些遲疑，“那個小孩不普通，我們好像被他當做獵物盯上了！”
千野佐聞言微怔，張了張嘴，神情多少有點鬱悶。倒不是鬱悶黑川兩人不給力，他相信隊員們的判斷，拋卻野豬突擊隊的身份不談，後者本也就是一流殺手，不至於交過手後連對手實力都摸不準。雖然小孩這點是有些令人意外，但地下世界能人異士輩出，年紀並不能代表什麼。
千野佐鬱悶的是又一個意料之外的連鎖反應……沉聲道，“給你們五分鐘，解決問題後過來支援。”還是那個道理，因爲了解所以清楚，千野佐對團隊夥伴的實力深具信心，不可能連個小孩都解決不掉，哪怕他再不普通！
“收到，足夠了。”
通話中止，千野佐轉頭望向左側密林，聽着從突襲至今未曾間斷的沉悶槍聲，猶豫了下，還是切到另一個頻道，嘗試呼叫：“蒼生君？”
不一會，急速穿梭的呼呼風嘯夾雜着輕微喘息，嗓音倒還算平穩淡然，“收到，阿佐你說。”
“這邊戰局出了點狀況，對方人手已經趕到，正在固守待援，目標對象在他們保護當中。”千野佐簡單介紹着情況，“我可以率領野豬突擊隊攻進去，但不確定所需時間，如果中途目標對象醒轉過來，發揮出如武藏所說的那般恐怖戰力，我們有可能陷入被動。”
“聽起來……是次失敗的行動啊！”通訊頻道內傳來一聲嘆息。
千野佐點頭：“目前是這樣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蒼生君。”
“很遺憾，阿佐，我恐怕提供不了多少幫助……”略帶歉意的話語剛落，緊跟着便是兩記沉悶槍響，餘聲交織迴盪，幾乎無法分辨是哪一邊率先扣動扳機。
“怎麼可能……”千野佐眸光閃動，聞言徹底愣住了，下意識望向夜色下宛若雌伏巨獸的連綿山嶺，神情霎時凝重：“對方、是誰？”
無怪乎這麼大反應，雖然從夜視狙擊角度來講，對方身居山嶺，視野開闊，佔據天然地利優勢。但通訊頻道那邊可是黑暗世界的王者，殺手之王神道蒼生，只這個名字就足以忽略掉所有主觀客觀劣勢因素。但現在後者竟然親口承認，他在對方的威脅下無法騰出手來……
一時間，千野佐除了駭然震驚外，還有濃濃的不真實荒誕感。如果不是清楚這位殺手之王的爲人性格的話，他甚至都懷疑後者在跟他開玩笑！
雖然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無法確定，不過。”稍頓，神道蒼生的語氣依舊淡然，“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幽魂。”
“是他？”千野佐眉頭皺起，若有所思，“是了，之前就有聽說他的傳聞，經常在嶺江活動，無論是之前的變異人事件，還是在武藏面前殺掉半山槿高層，都展現出了極高的狙擊水準……但是，他真有這麼厲害？哦，不好意思，蒼生君，我沒有其他意思。”
“沒關係，其他暫且不說，只這幾輪對狙下來，他確實當得起厲害二字。呵，若是按照華夏這邊的說法，便是聞名不如見面。”
輕笑了聲，淡淡嗓音毫不遮掩欣賞讚嘆之意，隨即解釋道，“我現在的處境有些被動，除非能立刻將他狙殺當場，否則只能做到牽制……我如果調轉槍口幫你們打開缺口，他自然也能將槍口瞄準向你們。從這方面來說，他居高臨下，位置其實要更好，再以他的狙擊水準……”
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未盡之意千野佐無疑是明白的，不是神道蒼生不想幫忙，而是沒法幫。換個角度來說的話，其實神道蒼生已經在暗中援手了，若不是他拖住對面那把狙，這邊的突襲行動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得宣告失敗。
“明白了。”深吸口氣，千野佐輕輕點頭，神情愈加猶豫。似乎猜到了這邊的想法，淡淡嗓音再次傳來，“阿佐，如果你那邊沒有好機會的話，這次行動到此爲止吧。”
話語說的很直接，直接到不符合殺手之王的身份，不過熟知他行事風格的千野佐自然不會這樣想，和外在憑空虛構想象的印象不同，同爲北藤司頂級殺手，時不時又會像眼下這般爲組織事務臨時合作幾次，千野佐對這位殺手之王當然是有足夠了解的。
拋卻外在名聲不談，這位本就是名極其純粹的殺手。和仁見仁基的老好人屬性，以及風魔武藏的瘋狂本性不同，這位的自身性格並沒有什麼值得外人稱道或者大書特書的地方，不溫不火？亦或者乾脆就是沒有個性。
相比之下，他的職業性格卻是一直清晰可見，理性、從容、崇尚極簡主義，還有點因爲出道年久不可避免沾染的偏老派作風。
這就是真實的殺手之王，活動二十餘年，一直都是如此，和初踏行業不久的普通殺手並沒有什麼兩樣。對於他來說，一擊不中，即刻遠遁，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更何況這還是在別人地盤上，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也是殺手的慣常作風，和是否是殺手之王沒有任何干系。
倒是千野佐，雖然一直在謹慎猶疑，但他自己知道內心是有點不甘的。他、神道蒼生，還有野豬突擊隊，這樣一套在地下世界堪稱華麗的陣容，不遠千里奔襲而來，結果卻只能鎩羽而歸……
沉默片刻，“那就撤吧。”吐了口濁氣，千野佐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神道蒼生並不意外的樣子，簡短說道：“嗯，你們退出戰場，我來壓後。”
“收到！”既然已經定下主意，都是頂級殺手，千野佐自然不會再行猶豫，乾脆切到主頻道，“所有人注意，行動結束，重複，行動結束，按照原定計劃撤出，收到回覆。”
“長井收到。”“戰虎撤出戰場。”“小澤，五秒後撤離原位置，我掩護……”
陸陸續續又有條不紊的回覆聲逐一傳來，頓了頓，千野佐微微皺眉，“黑川？行動結束，收到回覆……黑川……原田？”
沙沙電流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迴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