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成下,到處都是破碎的屍體和兵器,到處都是遺棄的旗幟和營盤。大戰似乎已經結束了,噩夢似乎已經過去了,原本高大而堅固的城牆如今變得破碎不堪,青灰色,土黃色的城牆也變成了暗褐色,那是乾涸的鮮血。
靠近城牆的住宅都變成了瓦礫,綿延數十丈,瓦礫上還有不少被燒得焦臭的屍體,有商軍的,有周軍的,也有普通平民的。但很顯然,商軍的攻勢止於此,再沒有進前一步。
姜子牙的打神鞭太厲害了,陸壓道君的葫蘆太厲害了,闡教金仙的法寶太厲害了。一場大戰,商軍七路兵馬,折了四五路,七殺星君仗着地行之術,保得自身無虞。餘元最是憋屈,被陸壓道人的寶貝葫蘆斬殺了性命,委實惱人得緊。
金靈聖母和龜靈聖母乃是截教高人,一身神通,在各教也是翹楚。打傷闡教六大金仙,殺戮闡教小仙無算,只可惜命已註定,金靈聖母被五個闡教金仙圍攻而亡,龜靈聖母則死於打神鞭之下……
鎮元子只在初時動手屠了幾個上不得檯面的小仙,而後就回營中去了。孔宣更是無恥,他壓根沒有動手的心思,只在一旁看熱鬧。一番大戰下來,聞仲撤下大軍,見了金靈聖母和龜靈聖母兩個的屍身,不由得悲從心中來,放聲大哭。
孔宣見金靈聖母披頭散髮,面上尤顯惱恨之態,心中微動,感嘆道:“不想二位道兄今日也遭了毒手。”
這邊趙公明再也忍耐不得,起身恨道:“孔宣,今日大戰,你爲何袖手旁觀,你若出手,則西岐城可一鼓而下。何必有這等事?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思?”
這邊聞仲聽了,心中愈悲,放聲大哭,聲音哀痛。左右軍將聞聲,盡是悲從心中來,一個個掩面而泣,心中之悲,不可遏止。
孔宣見諸人悲傷,微微搖頭。面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輕聲嘆道:“實不相瞞,諸位命中註定,盡是封神榜上之人,我固欲逆轉天命,奈何神通有限,能濟得甚事?我本想借諸位之力,一鼓而下西岐,不想闡教之人神通如此,以至於反害了諸位道友……”
瓊霄恨道:“孔宣。你張口天道,閉口天道,若是今日攻城的是你浮雲島的子弟,你還會袖手旁觀嗎?你既不想助我截教一臂之力,何必在旁邊說風涼話。我們兄妹四個雖然沒有什麼神通,卻也不敢勞煩您的大駕,你請自便罷!”
這邊碧霄眼中也冒出火來,點頭道:“孔道兄。我等相知一場,本以爲是真朋友,不想你也是那等背信棄義之人。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我等潭淺水少,也容不下你這條真龍,便請行罷。”
孔宣又看了一眼其餘幾個修士。見他們面上殊爲不悅。又看了看雲霄。雲霄修爲高深,微查天機,自然明白事理,奈何無法駁了衆人之意,臉上盡是無奈之意。看向孔宣,眼中也多了絲歉然。
旁邊鎮元子見衆人如此作爲,不由得冷冷一笑,他和孔宣都是幾近證那混元道果的修士,比起這般尚在天道路上掙扎的修士來說。自然要高出不少。便是那聖人,也未曾給他們臉色看。如今被這小輩欺侮,讓他們如何能甘心?心中憤恨之下,不由得拂袖而起。
孔宣見鎮元子如此,知道他動了無名,微微一嘆,上前拉了他一把,向諸修道:“我浮雲島一脈雖好逆天而行,卻在細枝末節上如此,於大道一途,還需依着天道而行動。諸位莫要怪我,實因那幾位命該如此。你們也不想想,我無什麼辦法,難道你們的師父也沒什麼辦法嗎?”
說罷,孔宣和鎮元子一起出營,騰雲而去。衆仙心生疑惑之意,表面上看似一片狐疑,似不明孔宣之意。其實內心也自盤算,猜測對方的用意。畢竟通天一直以來都很少出手,任由門下弟子自生自滅。這次若非鎮元子出面,怕還要閉關而居。孔宣說得一點都不錯,師父尚不肯出手,外人何必爲之盡全力?
雲霄看了趙公明一眼,又看了聞仲一眼,沉聲道:“諸位道兄好自爲知,莫要失了算計。封神之戰,我等怕都是榜上有名。能否逃得此劫,故看天意,但我等也該努力。”說罷,她強帶碧霄、瓊霄回浮雲島不提。
聞仲心中憂慮得緊,他看了一眼諸將,終於長嘆一聲,眼中多了絲無奈之意,輕輕地點了點頭,方欲開言,忽外面有西周散宜生求見。
費仲和尤渾在軍中安分得緊,卻是半點痛腳也沒讓聞仲抓住。連日大戰,聞仲也沒心思理會他們兩個。這兩個人也頗有才幹,其實小人若是無才,也就成不了小人了,奸佞若是無才,也算不得奸佞了。費仲聽得散宜生前來,脫口道:“此人來此,十有八九是爲了罷兵之事。”
聞仲眉毛一張,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之意,他輕哼了一聲,淡淡的道:“爲何是罷兵,而不是投降?這話說將起來,卻是何到理?”他話語中頗不客氣。也是費仲觸了黴頭,聞仲正自煩惱中,又素不喜他,他此時開言,豈不是自己找不自在?若是他答不好,聞仲定要出手,取其性命。
費仲苦笑道:“太師,我雖然不通軍事,但我也看得明白,兩軍對壘,多靠諸位修士。昨日我軍諸修士多有遭劫者,而對面雖有小損,卻未傷及根本。若再鬥將下去,怕是難分勝負。西周自持力未曾虧,自然不懼太師。所以此來定求罷戰,而非投降。若是投降,則西周官員子弟盡遭屠戮,他們絕不會如此作爲。”
聞仲本就是愛才之人,聽得費仲分析得透徹,心中也是一動,輕輕點頭,看向對方的目光中,也多了絲讚許。他沉吟片刻,點頭道:“如你所言。我該如何是好?是戰,是和,是收服?總要拿個章程,纔是正理。”
費仲看到聞仲點頭,心中已多了絲把握,輕笑道:“這要看太師如何決定了。我軍兵馬八十萬衆,雖然掃蕩西周二百鎮諸侯,多得糧秣,但八十萬大軍。日費衆多。如何經受得起?況且此時漸已春近,若是拖延下去,難免影響的春耕。長
此以往,怕是於國力有累。”
聞仲輕哼了一聲,淡淡的道:“如此說來,就放任西岐如此不成?若容得西岐,則天下諸侯有樣學樣,那又如何是好?”
費仲恭謹的道:“太師多慮了。西周若真是請降,則主動權盡在太師手中,或戰。或和,盡憑太師一言所決,只消太師一句話,他們自然全無辦法。”
聞仲點頭稱是,隨即讓左右將散宜生帶將進來。這散宜生也是面露微笑,毫不懼怕左右那殺氣騰騰的軍將。他信奉一件事,咬人的狗是不叫的。這些軍將都憑藉地是血勇之氣,若是真鬥將起來。全無半點作用,充其量也就能在沙場上逞英雄罷了,如何放在他地眼中。
聞仲接過國書,看了起來,良久,才吩咐手下將散宜生帶下去。他將國書遞與左右傳閱。面上表情頗爲不悅。
費仲接過表章。看罷,卻又鬆了口氣,西周打的卻是好算盤,只言兵禍連年,只求罷兵歇戰之事。
聞仲眼中多了絲怒意,恨道:“他們想的卻是好主意,難道我們拿他們沒有辦法嗎?如此作爲,真真惹得天下人恥笑。”
費仲低聲道:“太師不必如此。如今西岐主動求和,若是我們拒絕。恐失天下人望。莫不如定下章程,若他們答應。則萬事大吉,若他們不肯答應,則再與其大戰不遲。如此一來,天下盡知西岐之虛僞。”
聞仲輕哼了一聲,冷冷的道:“說罷,我們罷兵的條件是什麼?”
費仲思索了片刻,輕笑道:“第一,西岐必須棄遵號,重爲伯爵,服從商王調遣,恢復反叛前的一切義務。”聞仲點頭道:“必當如此,此爲前提,若他們不能答應,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大不料繼續開打。”
費仲笑了笑,繼續道:“第二,西岐開城出糧秣犒勞三軍。第三,西歧交武成王全家,由太師帶回商都明證國法。第四,派世子入朝爲質。”
聞仲眉頭皺了皺,沉吟良久,點頭道:“這前二條倒是不成問題。可這第三條,卻讓他們難辦,至於第四條,他們怕是不會答應。”
費仲輕笑道:“太師原本不就想和他們再打下去嗎,如此一來,還怕他們有什麼別樣的心思不成?他們都同意了也就罷了,若是不同意,那就再征戰下去,讓他們知道我成湯大軍的厲害。”
聞仲不再說什麼,輕輕點頭,隨即寫了回書,交與散宜生帶將回去。西周子弟看了回書,無不變色,一個個恨不能殺出城去。
廣成子遭了定海珠的暗算,傷勢頗重,雖得丹藥療養,一時間也沒有恢復過來,他帶傷去見姜子牙,搖頭苦笑道:“道兄,此時我等實不宜再戰。十四個金仙,餘者盡數帶傷,剩下地也非對面修士之敵手,爲今之計,莫不如早做打算。”
姜子牙也自無奈,隨即去見文王,商議一夜,次日早朝,便與羣臣相商,盡從其言。武成王黃飛虎威報,連夜起兵殺出城去,投東伯侯去了。西周兵馬追殺一陣,也自迴轉不提。
聞仲此時對西周殊無半點好感,蓋因西周殺戮無算,有傷天和,在他心中,文王已成那種只知道欺世盜名的梟雄了。他也不多說,隨即率大軍迴轉。姜子牙心中也清楚得緊,蓋因成湯兵馬糧秣不濟,有逢初春,爲了不影響國力方纔如此。他也安下心來,在闡教之仙幫助之下,安撫百姓不提。
李隨雲在浮雲島上靜修,當日羣聖大戰,各懷心機,雖然也把出真本事來,但切磋多過拼殺,所以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並沒有放在他的心上。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共工當日的話說得也明白,不是他能不能給東方保留一絲力量的問題,而是他的所做所爲會不會給東方增加變數的問題。
截教必須衰落,最起碼也要讓他們損失一大半地氣力,再不能左右人族之事,方是正理。可自己又該如何處置?難道讓浮雲島的修士爲了人族地利益,同截教捨生忘死的苦鬥不成?
思前想後,心中全無半點主意。正想前,忽妲己報說孔宣回來了,便命人帶他進來。孔宣走將進來,見了李隨雲,納頭便拜,口中連叫師父不提。
李隨雲眉頭輕皺,呵斥道:“你不在成湯營中,回來做甚?”孔宣滿肚子的怨氣,聽得李隨雲如此問,一發爆將出來,將截教門下如此這般之事說了一番,這才氣哼哼的坐到一旁。
李隨雲聽了,心中也怒,暗恨道:“截教弟子好不曉事,我爲他們生存之事奔走,他們倒好,居然如此放肆,說不得,若真讓他們得了勢,天下哪裡還有我浮雲島地容身之地?”
他看了一眼孔宣,隨即吩咐道:“我也不和你多說什麼,你既然知道截教弟子如此不通情理,你也不用再理會他們。你也不需在島上修煉,速去北地,正訓精銳便是。我有兵法一本,乃是西方軍將之陣,你可拿去,與那破軍共同研習,務要學得通透,到時候上了戰場,莫要丟我地臉。”
孔宣點頭答應。他心中也有股不平之氣,二話不說,徑自去了。
李隨雲待孔宣去了,又低頭沉思,不住的盤算。過了好一會,他才下了決心,便要向八景宮而去。
梅雪宜見了,忍不住勸道:“師父,您既爲聖人,何必向大師伯低頭?若如此作爲,定然落了麪皮,惹天下人恥笑,便是浮雲島之修士都將爲之蒙羞,師父,您請三思。”
李隨雲看了門下三個侍女一眼,輕輕一笑,搖頭道:“老子乃我之師兄,我便見他,也沒有什麼不妥。更何況爲了浮雲島之事,便是低頭,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妹喜急道:“師父,您何不尋女媧娘娘,她也是聖人,若有事求她,也未嘗不是個辦法,畢竟她也曾和您聯手……”
李隨雲聽罷,眉頭輕皺,低頭沉思不語。卻是在思量門下侍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