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細密的雨水始終徘徊着不肯散去,在這逐漸黑下來的天色中,讓人覺得格外淒冷幽寂。
長青峰這幾日因爲梨陌不再,顯得格外清冷了些。
白錦軒站在風雨中,看着最後一個山頭,想着黎兮兮暗中交代的事項,心中有些疑惑。
當白錦軒在長青峰內見到謝辭的時候,夜色已經悄然升起。
白錦軒將實情交代了一遍後,便道:“謝師兄,大師姐命我前來長青峰,不止是爲了通知大家防範魔人,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謝辭臉色凝重,葉修戰死的消息帶來的震撼還沒有自他腦海中淡去。想着黎兮兮與葉修的師徒關係,不知道是該有多傷心。
遲緩了幾秒他才說道:“若有需要長青峰的地方,謝辭必定義不容辭。若不是因爲師尊出宗未歸,今日一戰,必定不會少了師尊的身影。”青年眉宇朗朗,目光真摯,很容易便讓人生出好感。
白錦軒心中一鬆,感嘆時也命也,若是今日黎陌在宗門內,這番局面是否又會改變。
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然無用,他道:“謝師兄,是兮兮師姐說要你留意長青峰的曲衣衣,短時間內不允許她出宗門,必要時候,將之囚困!”
說完後,白錦軒也是滿臉尷尬,不過他對黎兮兮還是很服氣的,所以纔會將這些話說出。
謝辭聞言,眉宇皺起,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想到黎兮兮的性情,還是應了下來。
再說曲衣衣這邊,因爲知道今日知道孃親會帶人闖入宗門,爲了不讓人懷疑到她,便一直安穩的呆在丹室。
這一呆,便是整整一日。或許對於真正的修士來說算不上什麼。可對於曲衣衣來說,當真是食不下咽,心急如焚。
一會腦海中勾勒出孃親勝利,帶她前往魔宗的美好願景。一會又是魔宗失敗,神隕丹雲宗,她也成了丹雲宗叛逆的淒涼下場。
輾轉難安了一整日,曲衣衣拖着疲累的身體出了丹室,看着天空氤氳的雨水,更是心中煩悶。
走了不久,看到空蕩的長青峰,曲衣衣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魔宗襲擊丹雲宗,卻沒有什麼巨大的聲響,難道是失敗了!卻不知道,曲紅葉根本未曾對她說過實話。
魔宗遠隔萬里,跨越千山,怎又會輕易的大肆進攻丹雲宗。
“是衣衣師妹,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山道上。”一羣穿着白袍的弟子,由遠及近的走了過來。爲首旁一名男子眼睛一亮,連忙輕聲詢問。正是當初在山道上,爲曲衣衣抱打不平的新晉弟子。
曲衣衣看到突兀出現的人影一驚,有些慌張失措的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見自己仰慕的女神說話了,那名弟子更是開心的解說道:“師姐可能還不知道吧,今日有魔人潛入我丹雲宗,被葉殿主發現,就地格殺了。現在,我們正在尋找山門中還有沒有潛匿下來的魔宗弟子。”
那名弟子每說一個字,曲衣衣的臉色便蒼白一分。最後更是滿臉驚恐,脣齒髮顫。
孃親死了,她的夢破了。
若是再被人查出是她破壞了丹雲宗的法陣,想想那個結果,曲衣衣的心臟就劇烈的收縮着,心中恐懼萬分。
幸好夜色深沉,又有雨水籠罩,這些弟子也沒看的太清楚曲衣衣驚恐的面容。
“師姐,師姐,你怎麼了?”新晉弟子奇怪的看了一眼曲衣衣,想要伸出手去碰她的胳膊。
誰料,曲衣衣突然打開男子的胳膊,拼命的奔跑而去。
男子被推攘的一頭霧水,口中喃暱:“師姐這是怎麼了。”
這時,隊伍中領頭的師兄突然說:“你們繼續巡邏,我去看看曲衣衣師妹,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說完,就追着曲衣衣的背影離去。
原來,謝辭不只是命他們尋找魔人,也暗中安排了尋找曲衣衣的任務。當然,這暗中的任務只會給親近的人說。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新晉的弟子一臉呆滯。
女神突然跑了,師兄突然追了出去,然後師兄和女神湊成了一對!
似乎後續的情節發展在少年弟子腦海中轉了遍。
然後他一臉兇狠的追了出去,師兄站住,女神是我的。
留下幾名錯愕的內門弟子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相比其它峰上人心惶惶,風雨飄搖的劍峰之上,此時的情景更顯淒涼。
白色燈籠掛滿殿前屋後,漫天的白綾隨風飄蕩,蕩起的每一絲漣漪,都透着令人心悸的氣息。
偌大的劍心殿中,巨大的棺內葉修同玉玲瓏平穩的躺在其中,面目柔和。
黎兮兮和樓重九給葉修和玉玲瓏穿上了新的華服,擺正了釵環。兩人靜靜地躺在裡面,仿若熟睡。
對於葉長安的消失,沒有人談起這個話題。畢竟,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黑袍魔尊與敬老。
數百名內門弟子跪拜在劍心殿內,默默悲泣。生怕聲音過大,驚擾了葉修的英魂。
一夜風雨不止,七名真傳弟子和數百名內門弟子守了一宿。直到黑雲消散,晨光破曉,黎明降至。
黎兮兮努力站直了身體,肌肉的麻木讓她腿腳有些發顫,巡視了一遍哀慼的衆人才道:“大家都散了吧,這段時間就都不要出門,安心在弟子堂呆着。”
細碎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沙啞,驚了衆人。看着那強撐着身軀的弱質少女,不由眼角發澀。在葉修突然逝去後,黎兮兮卻能撐起精神,將劍峰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不得不說,令人敬佩。
內門弟子陸續的走了,不管他們此時的想法抑或心情如何,葉修之死,已是不可改變的結局。
“大師姐,魔宗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劍峰,爲什麼殿主會和他們同歸於盡。嗚嗚嗚。”圓臉少女愛笑的眉眼掛着顆顆露珠,待人羣散盡後,才跑到黎兮兮面前哭着問道。
千桃圓溜溜的眼睛哭的紅紅的,鼻子不停的抽噎,喘着氣。可憐兮兮,又狼狽的模樣。
“別哭了,師尊去的很安穩,因爲還有師母陪着。”黎兮兮答非所問,輕生安慰了一句,但眉眼之間隱藏着冷意。
“大師姐,那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嗚嗚嗚。”少女迷茫的雙眼滿是淚水,那是對未來的迷茫。
劍峰可謂是獨立出丹雲宗的一脈,他們曾不曾與丹修一榮俱榮,一隕俱隕。
外出時,是劍修護在前頭,吃苦吃累,曾不抱怨。然而,每當別人提到丹雲宗的時候,只會令人想到丹修,而劍修,早已淪落爲打手一樣的立場。
千百年來,丹雲宗日漸鼎盛,而劍峰逐漸走到了陌路黃昏。虛榮心暴漲的丹修,已經不在需要劍修的守護,所以劍修逐漸走入陌路。
在葉修迴歸丹雲宗時,那時的劍修已經青黃不接,偌大的山頭,竟只有寥寥數名神遊真人,幾十名普通弟子,皆是資質拙劣,看着令人生寒。
是葉修,葬下劍冢,無私佈下十萬劍經,廣傳道法,興盛門楣。
可以說,若是沒有葉修,劍峰早已消失在丹雲宗中,被火煉抑或水煉一脈吞併。
葉修,在衆位弟子心中,是無可取代的!
葉修,是劍峰劍道弟子的信仰!
如今葉修已死,劍峰前路迷茫。
千桃此時的心情黎兮兮當然能夠理解,可是她也無力改變命運。她終究是要掙脫丹雲宗這個枷鎖,飛往更廣闊的天空,尋找她的仙道長生。而這些人,若是沒有奇遇,最終會化作一培黃土。
她不是仙,也不是聖人,不能改變一切,縱使,她重活了一世。可結局,依舊不緊不慢的按照前世的命運之輪旋轉着。
有時候黎兮兮也在懷疑,天道,是否是早已譜寫好的定局。
而她只是一條不小心飛出時間長河的那條魚,泛起小小的浪花,看到了河面上的事蹟。可停留的時間過後,她還是會落入水中,按照河流的流向遊走。
可是,她不甘!她一定會改變今生的命運。
“別擔心,以後都會好的。”黎兮兮出言安慰千桃後,便跟一直千桃身旁的章啓道:“章啓,帶千桃回去吧。”
“好的,大師姐。”章啓沉默的點頭,牽住千桃的手,低聲安慰。
兩人走後,就只剩他們七人。黎兮兮看着衆人略顯蒼白疲憊的身影,問道:“都還好嗎?”
“大師姐放心,我們堅持的住。”陳別雪鄭重點頭答道。
黎兮兮道:“現在,我要去丹霄殿去爲師尊討個公道。這件事情很危險,甚至有可能被逐出丹雲宗。你們願意去嗎?”
幾人一驚,都不由緊繃起了身體。
看着有些沉默的幾人,黎兮兮微微笑道:“雖然你們剛入宗門沒多久,但你們畢竟是師尊親傳弟子,所以我纔會徵求你們的決定。你們可以選擇去或不去,我都尊重你們的決定,也能夠理解。”黎兮兮眸光清澈堅韌,一往無前。
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決定,她不會強迫他們。而且,她一個人也可以幫助葉修討回公道。讓李春秋父女,付出代價。
陳別雪爲人單純熱心,又是潔身一人,連忙點頭道:“大師姐,我陪你去,一定能爲師尊討回公道,揪出內賊。”陳別雪咬緊牙齒,眸光中有憤怒的火焰燃燒,眉宇堅定。
“我也去。”徐仙抱着長劍站在一旁,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眉眼看似薄涼。
“我,”白錦選的話語還沒說出口,便被樓重九扯住了。他上前一步道:“我去。”
清河蘇氏富貴香骨,不知被多少人所覬覦。如今白錦軒進入丹雲宗,便代表着蘇門已經和丹雲宗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白錦軒不能去。
看着沉默的幾人,黎兮兮知道他們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爲難之處。所以沒有絲毫的怨懟,道:“走吧。”
四人離開了劍心殿,徒留三人愧疚的對視。
南宮烈性字堅韌,此刻也不由一拳砸在門壁上,萬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