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將軍,是一個極其惡俗的外號。
它的本意是形容一個人實力強大,可以飛天遁地,也能統率千軍。可是,自從什麼各路強盜土匪頭子都先後給自己冠上什麼將軍、什麼元帥頭銜,附加什麼飛天、遁地、翻山、越領的能耐之後,這種外號瞬間就不入流起來。
在雙石仙村地神廟後山門處,晉凌見到了那位自己從未謀過面的表兄,被稱爲飛天將軍的晉懷。
那天羅子開二人進入晉園,與晉凌交談一番後離開。五天後,羅子開再度來了,帶來了晉懷的口信,說是定於某日,在地神廟後山門口,要與晉凌見上一面。
不管如何,這一面晉凌是肯定要來的。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下落,也迫切地想知道,那些晉氏遺族們,究竟要做什麼。
他是準時到來的。
晉懷比他先來,遠遠地就向他做了個擺手的手勢。這也是約定好的會面的暗號,意思也是不要相認。晉氏遺族,畢竟還是北晉官方緝捕的對象,秘密行事已成習慣。
晉懷做完這個手勢之後,扭頭就往後山山走。所謂的後山,只是個小土丘,長着一叢叢粗大的毛竹。他很快就進入了竹林。晉凌緊跟着進入。
竹林寂靜,只有他們兩人。
飛天將軍這個外號,至少在外形上名不副實。晉懷個子不高,甚至可以說是矮,比晉凌要矮上一個頭。長相倒算威武,橫眉豎目的,背後背了一把精鐵砍刀。
“你就是晉凌。”晉懷打量着他,“我叫晉懷,人們給我送了一個外號,叫飛天將軍。我以前在暗中見過你。”
“看來,你們對我留心已久。”少年人說。
“我們對於每一個有所成就的晉姓之人,都很是留心。”晉懷說道,“天下晉姓,本是一家。天下晉姓,也有着共同的仇敵。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
“說實話,我並不想加入你們。”晉凌覺得要先把話說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現在手底下有着一些產業,有上百人跟着吃飯,不想因爲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就把大家的腦袋全部別在褲腰帶上。”
在沒有弄明白當前形勢以及這些人的真正目的之前,他絕不會輕易許諾什麼。
“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讓我非常驚訝和奇怪。”晉懷有些難以理解地說道,“難道不加入我們,晉園這上百人的腦袋,就沒有別在褲腰帶上了嗎?你難道忘了葉徵對你的截殺,忘了他們打砸了你的草園居,忘了你被刑堂直接拿捕等事情嗎?你沒有加入我們,仍避免不了這些危機。而且,隨着你實力的提升,產業的鋪大,所面臨的打壓只會更加強烈。”
“只因爲一個原因,你姓晉,你是晉姓的仙士。一個姓晉的人,在現在商氏主政之下,他越是有所成就,他面臨的危險越強烈。”
晉凌無言以對。
面前這個小個子, 論起口齒來,堪稱伶俐。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絕對是個有心人,對晉凌的很多事,打探得一清二楚。
“我們現在只是在秘密行事,積蓄力量,組織非常嚴密。”晉懷說道,“所以你不必擔心加入我們會被商氏的人發現,也不必擔心你的人身安全。必要時,我的人會幫助你們,暗中消除很多危險。”
聽起來還不錯。
“那你們遺族暗中行事的目的是?”晉凌還是沒有直接回應。
“商振老賊沉痾纏身,命不久矣,商氏內亂將起。屆時大亂之際,我們晉氏遺族便可趁機而起,舉兵起事,奪回王權。”晉懷眼睛鋥亮,滿是勃勃野心,“商振老賊這麼多年來,一直殘酷捕殺晉氏遺族,大家對其痛恨入骨。我們義旗一舉,必然得到整個北晉王國的響應!”
聽着他這些宏圖偉略,晉凌發覺自己竟然提不起什麼勁頭。尤其聽到“舉兵起事”四個字時,不知道爲何,他想起了血隱一族的血狼騎偷襲仙鄉後那些血與火的場面,想起遍地屍體與白幡,想起處處可聞的哭聲。
如果王國內亂,百姓死傷的場面,只怕要比這個場面還要殘酷數十倍,數百倍吧。
想當初,晉朝末期,國內混亂,民不聊生,書上說當真是戶戶白幡,家家戴孝。
“你若肯加入我們,幫助晉氏奪取王權,至少你能分封至一鄉之主!”晉懷開始拋出了重利,“屆時,我將力保你主掌靈山,除你之外,此地任何人不得染指!”
整個北晉王國,總共才下轄一城、十六仙鄉。這一下子就許諾了一個仙鄉,管治三萬餘人,手筆不可謂不大。而且,聽他的話裡,這種管治,隱然還有割據一方,做土皇帝的意思。
“將軍你太看得起我了。”晉凌說道,“我只是個年少無知的無名小卒,不值得如此高看。另外,我想請問,將軍的許諾,是將軍自己的意思,還是整個晉氏遺族的意思?不知道整個晉氏遺族,現在由誰說了算?”
他這話問得也有些敏感。所以,剛剛口若懸河的晉懷也滯了一下,然後擺手道:“晉氏遺族上層的事,我不能向你說太多。反正,我所許諾的事,某種程度上,也可以代表着整個晉氏遺族的意思。”
“羅子開向你說過我的身份了罷。我是原北晉王國四王爺晉南峰的次子,身上流着的是王族的血脈。我所說的話,自然不會是空口白牙!也罷,你想知道的事,我也跟你說上一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商氏的探子只怕也都知道。現在遺族,仍奉晉王晉南山的獨子晉城爲主!他是有着繼位冊封文書和爵位令牌在手的!雖然不知其下落,畢竟也未得知過他的死訊!他不在時,遺族暫由我二叔晉南崖主持!”
雖然已經曾過羅子開大概說過,可聽了這段話從自己的堂兄嘴裡親口說出來,那種震撼仍不一樣。
二叔,晉南崖......彷彿記得,小時候他還抱過自己哪。
他沉思着,良久,良久。他再度想着,面對自己的表兄,能不能立馬公開真實的身份,要不要立馬投入到反抗商氏的事業中去。
有令牌,有冊封文書,屆時李九斤再出來作證,他們會相信自己吧。
然後,然後自己就統領着那些一直在地下活動的晉氏遺族,向着商氏宣戰?
已經見識過商氏治下各層仙階力量的他,又覺得暫時不能那麼天真。
“咳,晉將軍,我再請問一下,現在的晉氏遺族,有多少人?”他問道。
提及人數,一直鎮定,口若懸河的晉懷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也是不能說的麼?你們要我加入,總得讓我明白,我加入的是一個有希望的勢力,而不是撲火自滅的幾隻飛蛾。”晉凌語氣硬了下來,“難道你們讓我把腦袋別在褲腰袋上,只是要我跟着你們做沒本錢的買賣?”
“算上我,目前有,八十七人。”
終於,暗咬着牙齒,晉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