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牽扯血氣,忽急忽緩,生拉硬拽,毫無道理可言,魏十七乾脆將地龍索盤作一捆,塞進蛇皮儲物袋中,頓時一身輕鬆。契染莫瀾壓制體內血氣,步履沉穩,不緊不慢,走進鳥不渡山投下的陰影,宛如步入黑夜。
徒步行了大半日,峽口近在眼前,風聲嗚咽,在蛇盤谷中盤旋迴蕩,如鬼哭,如狼嚎,令人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
魏十七搶上數步,當先踏入蛇盤谷中,眸中星雲緩緩轉動,蒼穹深處,命星若隱若現,播撒血光,卻照不進幽深晦暗的峽谷。壁立千仞,尖風如刀,繞着三人盤桓不散,莫瀾沒由來打了個寒顫,下意識仰頭望向山崖,黑黝黝直如插天巨人,愈發襯得他們渺小如螻蟻。
蜿蜒行了數裡,山崖之上響起一聲悲涼的猿啼,一頭碩大的白猿扳住旁逸的松枝,探出滿是傷疤的腦袋,雙目如電,鼻翼翕張,四下裡尋找着什麼,神情焦躁不安。契染聞訊打量了幾眼,“咦”了一聲,奇道:“那白猿好生古怪,體內絲毫不見血氣波動!”
莫瀾道:“鳥不渡山中的魔物天生異種,能將體內血氣煉成一團,固鎖不外泄,不受地脈之擾,乍看與尋常鳥獸無異。”
契染嘖嘖稱奇,隨口道:“看上去不大對勁,莫不是……”話音未落,魏十七忽然屈指一彈,數丈外一塊大石四分五裂,一道身影撲將出來,卻是個五短身材的魔物,頭生短角,形容憨厚,咧開嘴嘻嘻癡笑,手中提了一隻黑黝黝的皮囊,但看其神情舉止,似乎並無敵意。
在蛇盤谷中肆無忌憚催動血氣,無異於自尋死路,魏十七探出食指輕點,那魔物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攔腰扼住,不得寸進,他眼珠骨碌碌亂轉,忽然跪倒在地,高高舉起皮囊,一副獻寶的模樣。
契染不覺笑了起來,“哪來的愣頭青,趕着到蛇盤谷來獻寶,什麼東西當成寶了!”
莫瀾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忽道:“不對!”
那魔物手腳麻利,早將皮囊解開,抱出一隻死不瞑目的白猿首級,血腥味沖天而起,驚動山崖上那四處搜尋的白猿,低頭望見血淋淋的首級,頓時哀號一聲,啼聲未散,又怒號一聲,穿雲裂帛,如滾滾潮水,迴盪在蛇盤谷中。
猿啼四起,一聲響,一聲輕,一聲遠,一聲近,千百白猿從鳥不渡山中趕來,探頭望向蛇盤谷,呲牙咧嘴,目露兇光。那魔物一臉懵懂,小心翼翼放下首級,轉動面孔朝向三人,連連叩首,嘴裡咿咿呀呀,不知說些什麼。
羣猿環視,敵意凜然,這等嫁禍於人的手段,直截了當,破綻百出,然而跟一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畜生,又到哪裡去分說?若放在平時,契、莫二人自然無懼,但此時此刻,在鳥不渡山蛇盤谷中,被這一羣天生異種的白猿盯上,禍事從天降,輕易脫身不得。
魏十七打量着對方,眸光如電,看穿他的心肝脾胃腎,一臉懵懂並非裝模作樣,這魔物也是受人指使,糊里糊塗奉上猿首,以爲能得什麼好處,卻不想白白送上了一條性命。
崖上白猿終於被激怒,嗷嗷亂叫,抱起大小石塊,雨點般砸下。
契染莫瀾或許有所忌憚,魏十七又哪裡將一羣畜生放在眼裡,拂動衣袖,石塊倒飛而起,疾如利箭,砸得彼輩頭破血流,四散躲避。那滿頭傷疤的白猿見狀怒火攻心,張開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縱聲長嘯,驚天動地,解開體內固鎖的血氣,身軀暴漲,深淵氣息隨之節節拔高,竟是一頭呼嘯山林的大猿王。
猿王一聲令下,誰敢不從,羣猿紛紛以厲嘯相和,鼓盪血氣,化身爲猙獰巨猿,不顧一切撲向蛇盤谷。那巴巴獻上猿首的魔物察覺到危機,急待起身躲避,血氣爲地脈牽扯,驟然失去控制,稍稍慢了半拍,一頭巨猿轟然落在身後,掄起利爪,將他一顆六陽魁首拍得粉碎。那巨猿瞪着銅鈴大一雙紅眼,嗬嗬咆哮,雙拳捶打着胸口,一步步逼上前來,將猿首小心翼翼抱起,摟在懷中,醜臉流露出悲傷的神情,雖是異類,亦有情有義。
巨猿接二連三落入峽谷,兇相畢露,搖搖晃晃圍上前來,毫不掩飾殺意。契染心中好生鬱悶,才進蛇盤谷沒多遠,先跟這羣畜生打一場,那嫁禍之人不知躲在哪裡,坐山觀虎鬥,等待時機暗中偷襲,他奶奶的,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莫瀾毫不客氣,往契染身後一站,背靠山崖,沒有出手的意思,體內劇毒全憑血氣壓制于丹田,在蛇盤谷中貿然出手,只會害了自己,不到生死關頭,她絕不輕舉妄動。契染心知肚明,踏上半步,暗暗調動血氣,只覺身軀沉重如山,血氣犟頭犟腦不聽使喚,一身氣力使不出來,束手縛腳。
巨猿按捺不住怒火,縱身撲上前,魏十七存了立威之心,起拳遙遙相擊,拳力橫掠數丈,一聲悶響,那巨猿胸口忽遭重擊,深深凹陷,筋骨寸斷,臟腑化泥,如喝醉酒一般搖搖晃晃轉了幾圈,一頭栽倒在地。
畜生終究是畜生,見同伴斃命,義憤填膺,咆哮着衝上前來,既無章法,又無神通,魏十七好整以暇,以拳力將其一一擊斃,直如切瓜剁菜一般,下手毫不留情。冷眼旁觀,白猿解開固鎖的血氣後,亦受到地脈影響,不過彼輩生於茲,長於茲,天長日久早已習慣,比起外來者少了一分束縛,多了三分迅捷。
契染卻不及他這麼輕鬆,血氣爲地脈牽扯,一面壓制血氣,不令失控,一面抵擋巨猿,伺機將其擊殺,分心二用,左右掣肘,應付得頗爲辛苦。莫瀾看了片刻,稍稍放下心來,這羣白猿雖是鳥不渡山中的異種,戰力卻稀鬆平常,唯一令她忌憚的是躲在幕後之人,深藏不露,挑動白猿試探,用意之深,用心之險惡,不可不防。
兒郎紛紛斃命,猿王坐立不安,怒吼一聲,血氣沸騰,從周身毛孔噴薄而出,一身白毛轉爲暗紅,兔起鶻落跳下山崖,直撲魏十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