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微光透過岩石罅隙照入山腹,有時是稍帶暖意的日光,有時是清冷的月光和星光,魏十七對子午兩刻天地氣機轉換頗爲敏感,每到這時,他便在石壁上刻下一條劃痕,雖然有時會因修煉而錯過,但大致的日頭不至於相差太多。
餘瑤放下了矜持和心結,大大方方接受魏十七的好意,在乾坤一氣丹和黃螭丹的支撐下,花費了大半年的工夫,溫養道胎,用功不輟,終於恢復如初。但她仍然面臨一重難關,那就是凝鍊劍種,只有凝成劍種,短柄雁鐮纔有用武之地。
魏十七也沒有荒廢歲月,他操縱飛劍在石柱上練習刻字,進展神速,隔了十餘丈距離,藏雪劍如飛梭般往返,收放自如,一次刻下一筆,留下一行行酒盅大小的字跡,深得“準”、“穩”二字的精髓。
修行之餘,餘瑤一直在觀察魏十七,揣測他的想法。從表面看,他是個道心堅定的劍修,用最笨的辦法,孜孜不倦地錘鍊御劍術,心無旁騖,對女色也有節制,並不貪戀,回想他的言談舉止,根本不像一名血氣方剛的青年。
大凡青年,無論多麼老成,多麼早熟,總對這個世界抱有好奇心,難以抵擋誘惑,有機會的話,願意嘗試種種可能,他們面前的道路有無數分叉,有諸多選擇,正因爲看不清前途,所以無法迴避迷茫、錯失和懊悔。但對魏十七來說,這些負面的情緒完全不存在,他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能得到什麼,怎樣才能得到。她隱隱覺得,只有經歷紅塵,嘗過人間的甘苦,回過頭來,纔能有這份風輕雲淡、從容不迫的心境。
魏十七偶然說起的一句話,始終纏繞在她心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把得失看得如此豁達,抽離了一切感情,冷靜到近乎冷酷,她自忖做不到。
他們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彼此變得熟稔,能夠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餘瑤始終覺得,她並不真正瞭解他。
二人的關係突破了最後的界限,魏十七對她一如既往,該說就說,該笑就笑,既沒有表現得如漆似膠,也不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視她的姿色爲無物。很多時候,都是她說,他聽,話題無外乎崑崙派,太一宗,一些不爲人知的秘辛。他不大說自己的想法,那天偶爾提起“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只是曇花一現,更多的時候,他一笑了之。
每當她試圖走進他的世界,總被他有意無意地推開,身體親密無間,心卻依然疏遠。
魏十七按部就班錘鍊御劍術,練到這種地步,已經臻於極致,所謂“心劍合一”,不外如是,此後更進一步,不外乎修煉劍芒劍氣,乃至於劍絲劍靈。阮靜留給他的第二篇“劍訣”,卻是另闢蹊徑,旨在將本命飛劍煉成劍丸,攝入體內祭煉種種神通。五金飛劍入體,虧損肉身,難怪阮靜提醒他寧可慢一些,也不要急於求成。
且不論飛劍入體是何等兇險,魏十七面臨的最大難題是黃螭丹數量有限,無法支持他和餘瑤同時修煉。權衡利弊,魏十七決定轉而修煉“鬼影步”,把大半黃螭丹交給餘瑤,助她凝鍊劍種。他有一種預感,山腹之中的寧靜並不會持續很久,太一宗的後手絕不只是雷火劫雲,必須儘快提升實力,以應對隨時可能降臨的危機。
二人時常聊起這次赤霞谷之變,餘瑤是崑崙嫡系弟子,見多識廣,她推測太一宗出其不意偷襲赤霞谷,最大的倚仗正是雷火劫雲,不知他們使了什麼手段,將劫雲萬里迢迢移至崑崙山,赤霞谷中的一干同門,恐怕除了阮長老秦長老等寥寥數人,無人能逃過此劫。不過太一宗既然有如此厲害的殺手鐗,爲何不直取流石峰,而是選擇了赤霞谷?最大的可能是劫雲移至此處,威力遠遜色於連濤山的護山大陣,攻不破流石峰上的種種佈置,與其無功而返,不如一舉毀了赤霞谷中的崑崙俊彥,重創旁支七派,搶佔先機。
經此一戰,崑崙元氣大傷,且不說向漁、崔吉、丁一氓、石烽火、申屠平這些有可能突破劍氣關的英才,單是五行宗主持論劍的弟子,也都是崑崙嫡系的中堅,若全都隕落於此,恐怕三五十年恢復不了元氣,此消彼長,只能眼睜睜看着太一宗的勢力越過蠻骨森林,一步步向西陲滲透。
餘瑤抽絲剝繭分析太一宗的用意,魏十七深以爲然,崑崙旁支與嫡系脣齒相依,重創旁支,削弱五行宗,就好比去掉核桃的硬殼,流石峰完全暴露在外敵的屠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