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撲面而來,中人慾吐,風中夾雜着無數蛛毛,蜂擁而至。蛛毛細如遊絲,無孔不入,一旦侵入體內,沿血流直刺心臟,最是陰毒不過,魏十七識得厲害,退後半步,暗暗張開“一芥洞天”,洞天一吸,便將萬千茸毛盡數收去,裹作一團,起焚天之火一落,便燒作灰燼。佛光天火乃深淵本源顯化,剋制血氣魔物,無往不利,無面蛛女已非往日的南方之主,甫脫牢籠,氣弱體虧,諸般手段爲其從容破解,等閒翻不了盤。
法則之線編織域界,只是經看不經用的半成品,蛛女現出原形,八條長腿解脫因果,困之不住,魏十七放棄了繼續試手的念頭,左手虛按,以佛光鎮壓血氣,對方來勢爲之一滯,順勢起右拳擊落,拳力外放,有如實質。無面蛛女正待痛下殺手,體內血氣驀地一沉,不聽使喚,她又驚又怒,匆匆揮起一條長腿招架,兩股巨力相交,一聲悶響,跌落在塵土中。
魏十七揉身而上,雙拳大開大合,迎面硬撼,無面蛛女如同身陷泥沼,每每慢了半拍,被打得滿地亂滾,狼狽不堪。樊鴟冷眼旁觀,察覺那蛛女體內血氣萎靡不振,似被什麼東西鎮下,神通手段無從施展,只能仗着肉身不壞,苦苦支撐,他心知有異,催動奇氣灌注雙目,果不其然,又窺得一抹淡淡佛光,在魏十七掌心指間流轉不息,多看片刻,便覺心馳神搖,爲其所攝。
樊鴟收斂奇氣,用手背揉了揉眼簾,心中有數,深淵魔物種種神通手段,全仗丹田內一團血氣,血氣被鎮壓,便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那無面蛛女無有還手之力,力戰不退,倒也有幾分骨氣。他卻是會錯了意,無面蛛女肚子裡叫苦連天,哪裡是力戰不退,她數度噴吐蛛絲,欲尋隙遠遁,總被一點焚天之火憑空抹去,單憑八條腿,又能逃到哪裡去!
蒼穹深處,十惡命星降下一點星芒,魏十七五指一緊,誅仙金符化作一劍,接引星芒,金光暴漲,批亢搗虛只一斬,便將一條蛛腿斬落。無面蛛女軀幹一歪,縱聲厲嘯,斷腿處噴出一蓬慘綠的細絲,將蛛腿一收一接,頓時回覆如初。
不死不滅之身,亦非毫無破綻可尋,魏十七轉動金劍,星力流轉,一手以佛光鎮壓血氣,一手揮劍斬落,又卸下一條毛茸茸的後腿,隨手彈下焚天之火,綠絲騰起一團火星,斷肢再也接不回來,無面蛛女瑟瑟發抖,如風中殘燭,踉踉蹌蹌跌落在地,剩下七條蛛腿抱成一團,亂翻亂滾。
魏十七將手一撒,金劍脫手飛出,將其釘死在地,無面蛛女嗬嗬嘶叫,漫天噴吐蛛絲,漏壺狀的紅斑忽生異變,光芒萬丈,鼓脹的腹部急速乾癟,血氣精氣倒卷而起,匯成一道虛影,冉冉升起,卻是個清雋的中年人,面無表情,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
樊鴟沒由來心頭一跳,仿似察覺到危機降臨,不假思索向後掠去,扭轉頭緊閉雙目,不敢多看一眼。若不是青銅鎮柱羈絆在身,他定然落荒遠遁,避得越遠越好。
籠罩南疆萬里之地的滾滾彤雲忽然盪開,推出一輪赤日,將星力輕輕抹去,一時間深淵的天空,諸陽隱退,唯剩一日。
一眼萬年,命星瞬息遙不可及,後背掠過一陣寒意,魏十七身軀微微一沉,似被什麼東西牢牢鎖定,天地偉力加諸於身,連手指都不得稍動。如此神通,絕非無面蛛女所爲,那投影入現世的中年男子,當是深淵主宰之一,南方之主,行將晉升王位,入主深淵之底的山濤。
彷彿看清了來人,虛影驟然潰散,加諸於身的天地偉力卻並未消退,蒼穹中那一輪赤日忽然黯淡了數分,一道火光從天而降,如金戈般瞬息刺破虛空,落於魏十七頭頂,傾瀉而下。
山濤留下的後手,不僅是封印在落風谷下的無面蛛女,還有一道己身投影。如大亂已定,哈千目簡大聾管虢公任一人足以把控局勢,自無須他插手,如外敵未滅,南疆行將易手,那他就隨手將其抹去,不留後患。
晉升王位也罷,入主深淵之底也罷,在送出南方本命血氣之前,他還是南方之主,豈容他人在南疆之地妄爲!
彤雲散去,天象異變,任誰都看得分明,任誰都以爲山濤送歸南方本命血氣,非是落在南明山七十二蓮花峰,而是落在了瀕海之地西北隅的落風谷。唯有魏十七首當其衝,心中明瞭,從天而降的並非什麼本命血氣,而是山濤遙遙送出的全力一擊。
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並非一成不變,山濤行將入主深淵之底,他的全力一擊,大抵與六王相仿,氣機引動深淵本源,隔斷命星,避不開,躲不過,如劫雷轟頂,只能憑肉身硬抗。
扛得過,海闊天空,抗不過,灰飛煙滅。
赤日隔空一擊,付出代價不小,山濤爲何要這麼做?是有意誤導,引開視線攪混水,還是應平等王之請?魏十七心頭一團迷雲,眉心糾結,起意內察,卻發覺佛光天火歸於祇樹給孤獨園,似被偉力壓制,少了一宗得心應手的神通。念頭數轉,他抽取“一芥洞天”內磅礴生機,催動“十惡星軀”,使出十二分力氣,搖動雙肩猛一掙,生生掙開一線鬆懈,勉強將接骨木浮宮送將出去。
浮宮之內,是屠真,是離暗,還有一些零碎的物事,以免遭池魚之殃。
天地偉力一線鬆懈,接骨木浮宮飛不出多遠,翻來滾去急劇膨脹,轟然墜落。千鈞一髮之際,樊鴟感應到青銅鎮柱的氣息,福至心靈,身影一晃,張開雙臂將浮宮搶住,又一晃,臉上擠出十餘條皺紋,不惜耗費奇氣,生生挪出百丈。浮宮重重跌落在地,塵土飛揚,門戶洞開,屠真飛身而去,舉目望去,只見火光如炬,將魏十七從頭到腳整個淹沒。
樊鴟長長舒了口氣,目光落在屠真手中,一根青銅鎮柱,龍蛇纏繞,神韻各具其妙,一根藏兵鎮柱,粗礪如石,神物自晦,他臉上肌肉跳動數下,強行壓下覬覦之念,垂下雙手向後退去。倒不是忌憚屠真,他深深忌憚的,乃是偉力壓制,烈焰纏繞,一時脫不開身的魏十七。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南方之主山濤的全力一擊,兀自奈何不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