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鯨吞鯤吸,源源不絕吞噬妖氣,元陰屍鬼鉤吻蛇只是杯水車薪,上古妖物的妖力無異於大補之物,血氣如烈火烹油,勃然壯大。三茅峰的禁制頗爲玄妙,過得片時,輝光明滅閃動,漸次合攏,那妖物似乎察覺到什麼,奮起殘餘妖力,猛地探出一條鬼爪,將禁制狠狠一扯,破損處豁然中分,禁制之力冰消瓦解,再也困不住它。
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那妖物大喜過望,正待縱身逃出山腹,吃盡一山之人殺殺饞,忽地一陣寒意騰上心頭,身形爲止一滯。三茅峰頂,禁制之外,似乎正有人等着將它拿下,若非其人有意破開禁制,它還不知要苦熬多少年。那妖物稍一躊躇,隨即拿定主意,對方若神通了得,便拜服在他腳下,聽其使喚,若道行平平,湊巧打開禁制,就將其生吞下肚,送他一個天下第一等的墓穴,也算是報恩。
那妖物面露獰笑,圓瞪三對狹長的柳葉眼,腹中發出一聲壓抑已久的咆哮,雙腿一蹬,碩大無朋的身軀化作一溜黑煙,鼓盪妖力,騰空撲出山腹。棲霞派祖師祠堂轟然崩塌,大小碎石冉冉升起,化作無數細小的石屑,如煙雲翻滾,魏十七深吸一口氣,全力引動心竅內深淵血氣,施展神通,叉開五指,右掌緩緩按落,掌心忽然張開一道裂痕,似眼非眼,似口非口,一道匹練也似的血光噴薄而出,朝那妖物只一卷,便將黑煙吞去三成。
那妖物翻身逃回山腹,暴跳如雷,心中羞惱之餘,暗自滋生一絲懼意。它來頭非小,乃是上古之時天生地長的大妖,橫行天下,吃人如麻,修道人忌憚它,痛恨它,懼怕它,想要降服它,利用它,奴役它,但它天生傲骨,不屈不撓,與彼輩爭鬥千載,這才惹來大能出手鎮壓,禁錮在三茅峰中。在它內心深處,猶有一絲自傲,即便那神通廣大的大能,也只以地脈消磨妖氣,令它虛弱不堪,沒有貿然取它性命。然而千萬年後,有人破開禁制放它出來,卻當做豬羊一般的資糧,招呼都不打一個,將所剩無多的妖氣捲去這許多,他奶奶的,他姥姥
的,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還沒等它回過神來,血光再度卷落,摧枯拉朽,吞噬萬物,那妖物深知命懸一線,不敢再吝惜妖力,連連施展手段,都似泥牛入海,絲毫奈何不了對方。它暗暗痛恨,山腹之中不便騰挪,禁制又牢不可破,只有一處缺口可供脫身,偏偏被來人堵住,令它束手縛腳。
血光往來如電,一道道刷過,如豺狗撕咬獵物,一口一條血肉,那妖物在山腹中兜兜轉轉,短短十餘息,便縮小至常人大小,它將心一橫,張口噴出一顆殘破不全的妖丹,壁虎斷尾,趁血光爲其吸引,一溜煙飛出洞穴,落入祠堂廢墟之中。
魏十七雙眸一亮,無數細小的血符此隱彼現,那妖物被他看了一眼,遍體生寒,拼死之意頓時冰消瓦解,心生絕望,一口氣鬆懈下來,黑煙滾滾化作龍形,遍體鱗甲,頭生雙角,面上三對狹眼,死死盯着魏十七,忽然開口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魏十七拔出毒龍劍,劍尖平指對方,不言不語,任其領悟。血光從山腹中倒卷而出,殺氣騰騰,那妖物避無可避,無奈之下,只得棄下所有,將一縷精魂逼出,投入毒龍劍中,縱然心不甘情不願,總好過神魂俱滅。
血光將妖力吞噬殆盡,一頭鑽入魏十七掌心,心竅中深淵血氣蓬勃壯大,透出歡欣鼓舞之意。一道道熱流往來遊動,修復肉身,魏十七微微一笑,低頭細看毒龍劍,劍身光華流轉,隱隱有一條精魂來回遊動,形同游龍,又似是而非。他還劍入鞘,心中甚是滿意,機緣巧合得了這柄“魂器”,尋常修道人已不是他對手,再遇到厲軾之流的修道人,只會淪爲他的資糧。
魏十七轉身步出祠堂,擡眼望去,一清道人已將趙衍之降服,秋冥劍貫穿大腿,血流已止,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他留下活口,是爲問幾句話,趙衍之也知道,適才那一劍若衝着要害而來,他早就淪爲劍下冤魂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願賭服輸,他也不故作倔強,魏十七問什
麼,他就答什麼,既不討饒也不隱瞞,將生死置之度外,很有幾分骨氣。
據趙衍之所言,此番杏川分舵配合邗軍拿下天龍幫,兵分兩路,他與李牧裡應外合攻打津口分舵煉藥堂,鄧茂領兵以雷霆萬鈞之勢奔襲銅陵總舵,李牧的輕騎兵因暴雨未能及時趕到,被少幫主夏荇逃入棲霞山中,銅陵總舵業已淪陷,大風、雷澤、雲門三堂負隅頑抗,又哪裡經得起邗軍鐵騎衝擊,不降即死,倖存者寥寥無幾。
天龍幫經營數十年,不說高手如雲,總不至一觸即潰,但此番鄧茂有備而來,江都大營招攬的武林中人傾巢而出,更有兩名仙城修道人同行,趙衍之收到線報,深爲之慶幸,鄧去疾不是鄧樸,手握兵權,肆無忌憚,若非他早早投向邗軍,此番定淪爲鐵蹄下的亡魂。
天龍幫總舵風流雲散,鄧茂駐軍銅陵,隨即遣人手入深井山捉拿老幫主夏去疾。夏去疾求仙問道有鐵衛隨行,並非孤身一人,深井山中更有蘿菔道人照應,按說百無一失,但鄧茂拜託兩位修道人親自入山,一干武林好手聽命奔走,勢在必得,夏去疾如甕中之鱉,無可脫逃。
令趙衍之疑惑的是,區區一個夏去疾,年老體衰,來日無多,有必要如此興師動衆嗎?
天龍幫的恩怨情仇,只是凡人的恩怨情仇,魏十七並不放在心上,他走過趙衍之,隨手拔起秋冥劍,丟給一清道人,步履不停,往後山而去。一清道人心中一寬,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知道他允許自己繼續追隨,趙衍之也隨之鬆了口氣,腿上的劍傷血流如注,疼痛難忍,他伸手去點穴止血,撕下衣襟緊緊包裹。
一清道人反手一劍,從趙衍之後頸斬下,秋冥劍削鐵如泥,鋒利無匹,一顆六陽魁首滾落在地,滴溜溜轉了數圈,死不瞑目,屍身頹然載倒,鮮血噴涌,手腳兀自不停抽搐。殺人滅口,只是不值一曬的小事,一清道人甩去劍上淤血,匆匆跟上魏十七,提都沒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