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鎮靈術”破除的一剎,龍鯨氣息如決堤之水,宣泄而出,先起後落,幾近於乾涸,性命本源毫無掩飾,原形畢露,魏十七頓察覺其中有異,若有所思,取出“造化卷軸”,微微鬆開一隙,引出一縷“清靈之氣”,灌注於龍鯨體內。
“清靈之氣”主發生,久旱逢甘霖,龍鯨轉瞬煉化“清靈之氣”,意識與魏十七勾連在一起,向他傳遞無比渴求的慾望。魏十七將“造化卷軸”輕輕一揮,“清靈之氣”匯成一條涓涓細流,從龍鯨口鼻鑽入,先吊住一口氣,接着如江河節節長流,助其恢復元氣,壯大本源。丁寧近在咫尺,心中既羨慕,又失落,“清靈之氣”所剩無多,與其浪費在這大妖身上,不如供她繼續修持,尚可保住一身修爲,不至落到眼下的窘境。
想歸想,如何處置“清靈之氣”是主人的事,她無從置喙,只能在心底小小地抱怨幾句。
龍鯨源源不斷煉化“清靈之氣”,額頭透出三道血紋,忽深忽淺,如火焰搖曳不定,“赤額龍鯨”之名由此得來。魏十七察覺其體內血氣漸次充盈,伸腳踏在血紋之上,法則之線沒入龍鯨腦海,輕易將其降服。意識之中,龍鯨俯首帖耳,敞開心神毫無保留,魏十七對它的根腳來歷瞭然於胸,沒想到兜兜轉轉,竟與自己牽扯上因果乾系。
當初迦耶打破界壁,遣一具神念化身遁入三界,向魏十七提出了一個賭局,押上深淵半成血氣,從過去未來任擇一生界,投下法則本源,聽其衍化壯大,侵吞一界,以根本法則之爭定勝負。血氣與星力千萬年抗爭,攪動一界興衰,但迦耶和魏十七沿着光陰長河向下遊望去,很快就看到了結果,“血氣種子”與“星力種子”雙雙消失,根本法則之爭,最終落得一個不勝不負的平手,迦耶固然無須交出半成深淵血氣,卻也未能借此染指靈山欲界。
昊天北冥的威脅如芒刺在背,迦耶病急亂投醫,不惜大動干戈,將千條龍鯨送入光陰長河,遨遊過去未來,蒐羅血氣資糧。尋常下界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他要尋找的是另一個“三界之地”,唯有侵吞包羅萬界的上界,才能壯大血氣法則,成爲深淵的唯一意志。
千條龍鯨撒入光陰長河,連浪花都激不起半朵,時光消磨一切有形無形之物,轉瞬湮滅殆盡,只剩那麼一條僥倖逃過厄運,身負重傷,只能隨波逐流,偶然撞見“幽冥之氣”與“清靈之氣”彼此侵吞,開闢下界,滋養萬物。靈域雖不能與“三界之地”相提並論,機緣止於此,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龍鯨拼盡餘力游去,冷不防傷勢爆發,深淵之軀行將崩散,只能扭頭撞破一處下界,掙扎着墜落大湖,爲淤泥掩埋,陷入沉眠。
虎落平陽,龍游淺水,龍鯨被越汐宗盯上,以“七劍鎮靈術”禁錮,合力施展大神通托起一座半島,鎮於太玄峰下,在其體內開闢“劍冢”,守口如瓶,只有越汐宗掌門與長老才知曉內情。然而禍福相依,泰否剝復,赤額龍鯨來自深淵,體內血氣侵蝕“朱明”、“玄冥”、“句芒”、“蓐收”、“后土”、“曦和”、“桂魄”七劍,殃及劍主,七位施展“七劍鎮靈術”的劍修竟忽然暴亡,來不及留下遺言,越汐宗一夜之間土崩瓦解,“劍冢”亦隨之不聞於世。
天長日久,土石堆積,半島化作連綿羣山,掩蓋掉蛛絲馬跡,誰都不曾知曉,太玄峰下鎮壓了一條深淵龍鯨,龍鯨體內藏了一座越汐宗劍冢。
吞噬了海量“清靈之氣”,本源壯大,龍鯨額頭三道血紋漸次凝實,猶不知饜足,魏十七見耗去的“清靈之氣”,抵得上一個獨目巨人腹中所藏,當下將“造化卷軸”一收,不再任其侵吞,赤額龍鯨爲法則之線降服,沒有半分不滿,向他傳遞了一個意識,蟄伏已久,它要鬆鬆筋骨,入湖中耍上一耍。
魏十七伸手摘下“桂魄劍”,左手食指中指併攏,按住劍脊,從劍柄徐徐上捋,直至劍尖,神劍染上一層血色,盪漾流轉,不再皎皎如月。他招呼丁寧一聲,蹈空飛起,立於半空中遙遙望去,只見那赤額龍鯨猛地一掙,左右搖動身軀,從羣山之下破土而出,一聲長吟穿雲裂帛,高高撲起十餘丈,橫空出世,一頭扎入珞珈湖中,激起滔天波浪。
山脈崩塌,半島居中斷折,前半截滑入湖底,巨浪掀起一道水牆,排山倒海般捲來,鬼靈與劍修顧不得彼此間仇隙,不約而同掉頭就跑。赤額龍鯨毫不知曉闖下什麼禍事,在珞珈湖中盡情舒展身軀,張開血盆大口,只一吸,便吞下千百水妖,“玉鱉”、“江豚”、“烏鱧”諸族,躲都沒處躲,盡數淪爲腹中食。
盡情折騰了數個時辰,赤額龍鯨過足了水癮,這才心滿意足浮出湖面,慢吞吞游到岸邊,將腦袋擱在殘破的半島上,從氣孔噴出一道水霧,傳遞意識,向主人索取“清靈之氣”。魏十七斷然回絕了它,龍鯨歪着腦袋琢磨了半天,忽然張開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齒,從腹中吐出一物,滾落在殘山剩水之間。
魏十七雙足落地,舉目望去,但見成百上千的飛劍扭曲成一團,長的長短的短,彎的彎折的折,多半鏽跡斑斑,靈性全無。越汐宗曾是十大劍宗之首,傳承綿延不絕,處心積慮修築“劍冢”,不知藏了多少上好飛劍,然而沒等到“劍冢”現世,龍鯨先一步擺脫束縛,爲泄憤,將腹中飛劍擠成一團,恨恨吐將出來。
魏十七伸手一指,飛劍嗡嗡作響,驟然炸將開來,紛紛墜落如雨,歪歪扭扭插落在地,良莠不齊,完好者不足一成。他看了數眼,向丁寧道:“人擇劍,劍亦擇人,恰逢其會,你去挑上一柄,看運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