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老祖悠悠道:“將過去之身的意識投入其中,或許可行。”
此言一出,通玄殿中頓時沉寂下來,魏天帝祭煉彌羅鎮神璽,執掌光陰長河,自然知曉其中的利弊得失。意識不同於神念分化萬千,意識是一條流淌的河,從過去流向未來,每一刻現在不斷成爲過去,每一刻未來不斷成爲現在,渾天老祖所言,相當於將過去的自己投入現世,光陰長河不再蜿蜒盤旋,而是像一匹扭曲摺疊的布,上游下游之水,以一種玄之又玄的方式彼此交融,共存於目下一刻。
雖是異想天開,細細思來,卻似乎有幾分可行。
魏天帝沉吟良久方道:“渾天道友有意一試?”
渾天老祖道:“無妄子‘幽冥劍’凌駕於諸天之上,碧蟾子爲其重創,傷及根本,不得千萬載祭煉,難以回覆如初。眼看道爭愈演愈烈,時不我待,貧道覺得不妨一試,若能成功,‘玄元天’又多一上尊大德,‘混沌鎖鏈’重現於世,‘清靈雲海’可不虞有失。”
魏天帝追問道:“若失利呢?”
渾天老祖道:“若失利,碧蟾子意識泯滅,不存於世,貧道斬斷過去之身,損失些許道行元氣,卻不至牽連到現世,無有大礙。”
無論成敗,碧蟾子意識都將化爲烏有,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然而渾天老祖並不在意,魏天帝也不多勸,只是道:“渾天道友有幾分把握?”
渾天老祖盤算片刻,道:“魏道友執掌光陰長河,若能從旁相助,貧道可有四成把握。”
魏天帝道:“自當盡力,如何相助,還請渾天道友示下。”
渾天老祖道:“貧道這‘清靈雲海’,原有七座大殿,以通玄、通海、通明、通神、通安、通玉、通靈名之,請魏道友祭煉其中一殿,不求徹底掌控,只須光陰長河一以貫之即可。待到功成之日,吾將碧蟾子本體置於殿內,魏道友推動光陰長河,令其意識停駐於一刻,待貧道從容施法。”
魏天帝略一思索,頷首應允下來。
渾天老祖又道:“貧道屈指算來,通靈殿與魏道友不無緣分,這緣分不落於現世,而應在未來,冥冥中一線相牽,若有若無,若斷若續,委實令人琢磨不透……”
魏天帝聞言心中一動,眼前豁然開朗,封天山,靈安城,通靈殿,渾天老祖所說“緣分”二字,竟應在彼處。當年他施展無上神通,推動彌羅鎮神璽,時光倒流,撥轉天機,將那一段因果生生抹去,沒想到仍被渾天老祖算了出來。
“……革真人以‘幽冥劍’斬破‘混沌鎖鏈’,通靈殿無人鎮守,幽冥之力得以長驅直入,捲入時空亂流不知所蹤,殊爲可惜。”渾天老祖不無唏噓,“清靈雲海”七座大殿原本各鎮一方,氣機相連,渾然一體,如今少了通靈殿,露出一處不該有的破綻,若革真人與無妄子再興刀兵,大可趁虛而入。
退而求其次,渾天老祖道:“無有通靈殿,祭煉通玉殿亦可,此殿較通靈殿早萬載出世,須得多費一番手腳,辛苦魏道友了。”
魏天帝道:“無妨,相助‘玄元天’,即是相助‘虛元天’,日後少不得叨擾渾天道友。”
渾天老祖微微頷首,振袖輕拂,送出一縷氣意,魏天帝接在手中,略加辨識,問了幾處疑難關節,渾天老祖口吐蓮花,舌綻春蕾,爲之詳加解說。魏天帝聞一知十,無移時便了然於胸,渾天老祖喚來知盈道人,命其相送天帝去往通玉殿。
時移世易,魏天帝躋身天主之位,與革真人、渾天老祖、無妄子相比肩,知盈道人不無失落,言談舉止亦頗爲恭敬。魏天帝問了幾句別來情形,從容入通玉殿坐定,片刻後,碧蟾子引了魚玄機、元邛道人、大陵五到來,稽首爲禮,黯然退下,神情中似有些不情不願。
魏天帝隨手引一道星力,將通玉殿內外禁錮,殿內別無外人,魚玄機鬆了口氣,忍不住上前見過天主,欲言又止。魏天帝擡起雙眸,目光掃過元邛道人與大陵五,道:“元邛道友可知魚道友有一門功法,能侵奪生機,補全本源,令鎮道之寶得以自立,成就上尊大德?”
元邛道人心中一動,忍不住看了大陵五一眼,見他毫無吃驚之色,顯然已有所耳聞,當下搖首道:“貧道不知。”
魏天帝道:“這門功法乃瞿魚龍瞿天主所創,暗藏玄機,藉此從永寂歸來,魚道友乃是親歷之人,可將箇中緣由一一道來。”
魚玄機臉色微微一僵,不敢違背天主之命,只得毫不隱瞞,將這門功法的本來面目和盤托出。元邛道人也就罷了,大陵五卻聽得心驚肉跳,魚玄機借溼人頭之手挖了個大坑,他還迫不及待跳了進去,幸好沒有釀成大禍。
通玉殿內寂靜無聲,光陰彷彿停駐不前,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等了片刻,魏天帝道:“此事關係魚道友根腳,須得守口如瓶,二位道友心中有數即可,不可外傳。”
元邛道人與大陵五對視一眼,雙雙答允下來。魏天帝乃是二人祭主,一旦答允,言出法隨,此後即便有心吐露,也不得付諸言語,魚玄機放下心來。魏天帝看了魚玄機一眼,鄭重關照道:“魚道友亦須謹記,法不傳六耳,不得吾許可,不可將這法門再授予外人。”
魚玄機心中一凜,倍感壓力,沉默須臾只得答應下來。她心中不無懷疑,魏天帝禁她傳法,莫非是渾天老祖與其聯手,在這門功法之上,又開闢出一番新天地?
魏天帝留下魚玄機,命元邛道人與大陵五自去偏殿歇息,將溼人頭從袖中放出,星光盪漾如漣漪,溼人頭浮於空中,載沉載浮,雙目圓瞪盯着魚玄機,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直癢癢。魏天帝道:“溼人頭道友,適才你也聽仔細了,侵奪生機,補全本源,這是癡人說夢。事到如今,道友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