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精衛伏地大咳,魏十七嘗試了種種手段,困龍柱冥頑不化,五色神光刷不去,鬼影步甩不掉,神光鐮割不斷,藏雪劍斬不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有力所不逮之時。
既然打不破,那就乾脆無視之,魏十七將雙肩一晃,帶着一百零八根困龍柱合身撞向對手,盛精衛有如腦後生眼,擡起右手虛虛一按,九根困龍柱應手落下,深深插入亂石中,魏十七身法一滯,竟不得寸進。
劇烈的咳嗽聲中,盛精衛強撐起老朽軀體,手起掌落,連按一十二下,一百零八根困龍柱盡數落地,將魏十七禁錮於原地,莫說掙脫,連四肢都不得稍動。
法寶之名,大多虛張聲勢,誇大其詞,困龍柱未必困得住真龍,但困住魏十七卻是穩穩妥妥,百無一失。
塵埃落定,盛精衛長長舒了口氣,終於有機會痛痛快快咳個夠。良久,他吐出數口濃痰,喘着粗氣挺起腰,又趴下,接連催動五煙虛靈旗和困龍柱,真元耗費極大,他又恢復了之前的老態,虛弱不堪,連站都站不穩。
望着困龍陣內的魏十七,盛精衛唏噓不已,這一百零八根困龍柱原本是爲了對付黑龍,沒想到早早用在了他身上,時也,運也,命也,怨不得誰。他從腰間豹囊中抽出一根木鞭,鄭重其事捧在手中,眼神愈見凌厲,此人不除,後患無窮,今日拼着壽元大損,也要將他滅殺於此。
木鞭名爲“二十四竅菩提鞭”,通體玄黃,長三尺九寸六分,一十三節,二十四竅,貌似尋常,卻是盛精衛視若性命的至寶,當日他破界飛昇,遭遇光陰洪流沖刷,眼看就要身死道消,幸賴此鞭大展神威,才僥倖逃得一條性命。
那是他第一次祭起二十四竅菩提鞭。
隔着一百零八根困龍柱,魏十七的目光落在了菩提鞭上,顫慄剎那間襲遍全身,寒毛倒豎,一顆心如墮冰窟,他從未感覺死亡距離他如此之近。
四肢身軀俱被困龍柱禁錮,體內妖元緩緩流動,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魏十七微微仰頭,張嘴噴出山河元氣鎖,陰鎖視困龍陣爲無物,徘徊數圈,接連啄穿數十根困龍柱,卻如同浮光掠影,一閃而過,不能損其分毫。
這原在魏十七意料之中,當初在斷崖峰鳳凰臺,紫陽道人跟他言明,此物既不能提升修爲,又不能克敵制勝,唯一的用途就是從天妖體內源源不斷抽取妖元,山河元氣鎖滅殺朱雀沈瑤碧和三眼步雲獸或有奇效,對付困龍柱卻有心無力。
他心念微動,陰鎖掉頭直上,沖天而起。
盛精衛眯起眼睛仰頭望去,只見一道極細的黑光凝而不散,向天際延伸,至極高處,一枚藍幽幽的劍丸從魚口躍出,錚地彈出一柄長劍,嗡嗡鳴叫,劍尖指向他天靈蓋。
盛精衛心中生出一種詭異的錯覺,只要二十四竅菩提鞭一離手,飛劍即會貫穿自己的頭顱,絕無倖免。
正在猶豫間,異變忽生,一點黃光遙遙墜落,擊破水幕,黑龍潭水沸騰翻滾,豁然中開。
陰鎖停滯在空中,傳遞着喜悅和疏離,那種若即若離,欲拒還迎的情懷,魏十七感同身受。那一刻,他福至心靈,他知道,久未謀面的山河元氣鎖,陽鎖,終於出現了。
黃光落在盛精衛面前,漂浮不定,他伸手拈起,是一小塊黃土,自生自長,永不耗減,正是當初自己交與晏南平的息壤。
他心中念頭數轉,隱隱覺得不安,正待催動二十四竅菩提鞭,一線白光疾射而下,與黑光交錯而過,兩枚魚形古鎖彼此追逐纏繞,雙宿雙飛。
陰鎖陽鎖,終於相遇。
數道身影接連閃現,盛精衛目光如電,早望見一人,雖是一具身外化身,卻與掌門親至無異。他暗暗嘆息,手腕一翻,將二十四竅菩提鞭收入豹囊,熄了出手之意。
太一宗掌門潘乘年駕臨黑龍潭,一切有他做主,盛精衛輩分再高,資格再老,也由不得他僭越。
潘乘年飄然落地,手一揮,青燈符高懸空中,光芒萬丈,照得四下裡如同白晝。
“見過掌門。”盛精衛朝潘乘年有氣無力地拱拱手,咳嗽幾聲。
潘乘年略一頷首,擡眼望向困龍陣中的魏十七,心道,吾紫陽選中的原來是此人……
魏十七沒有在意潘乘年的目光,他的眼中只有卞雅,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長髮遮住臉龐,露出一隻璀璨如星的眼眸,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無喜,無憂,無懼。
青燈符照耀下,雙魚嬉戲,一百零八根困龍柱熠熠生輝,魏十七與卞雅兩兩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