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心臟彷彿沉睡的猛獸,被未知的兇險驚動,剎那間,遊動的劍氣凝結爲一個個秘符,星辰隱沒,寒意席捲,陰煞之氣沖天而起,又折還沒入劍陣。魏十七觸動心機,幡然醒悟,提耶十三秘符,那伯蓍真人竟然是提耶鬼修!
心中存了意,再一次凝神望去,秘符清晰可辨,歷歷在目,伯蓍真人雙頰潮紅盡數褪去,慘白中滲出鐵青,陰氣森森,活脫脫就是一個鬼物。七曜界律海提耶洲的鬼修,怎地會投入柱石殿?茲事透着蹊蹺。
嶽白首遙遙一指伯蓍真人,道:“此人乃是王京宮的叛徒律伯笏,提耶鬼修,換了一具寄魂之軀,掩藏形跡,任誰誅之,皆可獨得星藥。”這句話卻是說給少陽真人聽的。
三鬥星藥,盡歸己有,這是莫大的誘惑,少陽真人撒手祭起一柄金燦燦的小錘,名爲“兜離錘”,搖頭晃尾兜着圈子,慢悠悠靠近去。魏十七愣了一下臉上肌肉抽搐,差點笑出聲來,乍一看像雞腿,沿螺旋漸開,這不是那啥麼!
兜離錘搖搖晃晃闖入劍陣,秘符勾連,劍光霍霍斬去,小錘由實轉虛,絲毫不受其擾。伯蓍真人雙手結成法印,劍氣倏來倏往,秘符聚散不定,結成種種鬼神莫測的神通,變化無窮,秘符劍、秘符鎖鏈、無形陰雷、吞噬天地亦在其中,大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纔是提耶秘符的真正威力,相形之下,陰元兒所習只是小兒科,虧她還敝帚自珍,藏藏瞞瞞。
今非昔比,魏十七成就真仙,星雲雙眸犀利無匹,早將提耶秘符的種種變化看在眼裡,旁人只覺劍氣紊亂,一堆亂麻,但魏十七參照磨韌結勾破穿六個秘符,潛心細辨,將剩下七個秘符亦找了出來,一一記在心裡。也是機緣湊巧,意外的收穫,換做另一人,只會白白錯過。
兜離錘虛實不定,提耶十三秘符種種神通,直如輕風過面,水流雲在,不能奈其何,伯蓍真人無奈之下,將雙掌一按,劍氣匯攏於一處,化作一條長龍,將兜離錘裹住,層層疊疊,不知繞了多少層,提耶十三秘符燃起蒼白的火焰,此起彼伏,斷續分合,符陣於瞬息變幻百十次。
然而只得數息工夫,兜離錘便穿透劍氣,繼續遠兜遠轉,慢吞吞逼近,伯蓍真人無法可想,目不轉睛盯着此寶,雙手縮在袖中急速掐算,欲算定兜離錘的根底,須臾間,壽元如開了閘的洪水,急速流逝。他下意識收手,暗自心驚,匆匆一算耗去的壽元,竟與算定“二十四氣囫圇煉體術”相仿,此物來歷不俗,當是天庭真寶之流!
少陽真人貌似佔得上風,心中卻暗暗叫苦,“二十四氣囫圇煉體術”爲對方所破,毀去半數法身,“五臟廟大搬運”又耗去大半血氣,他已是強弩之末,外強而中幹,偏生這“兜離錘”未曾祭煉完全,極耗元氣,只怕等不到克敵制勝,就無以爲繼了。
伯蓍真人見提耶秘符徒勞無功,雙掌又一合,將劍氣收攏,棄兜離錘不顧,衝着少陽真人小心翼翼打開,劍鳴聲嗡嗡不絕,劍氣匯成洪流,奔涌襲去。
兜離錘雖然勢不可擋,失之遲緩,兜轉繞圈,徐徐推進,連尋常法寶都比不過,充其量只是一宗攻堅之器,並不適用於真仙鬥法。伯蓍真人佈下劍陣,以己身爲陣眼,不得移動,爲兜離錘所克,他一旦醒悟,收起劍陣,兜離錘如何追得上!
劍氣來襲,少陽真人將衣袖輕提,道袍泛起黑白兩道神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陰陽魚一般迴旋追逐,漾起層層光暈,劍氣沒入其中,便湮滅無形。
兩尾陰陽魚越轉越慢,少陽真人漸漸掩飾不住頹勢,舉手投足不復從容,伯蓍真人將劍氣一催再催,他只得長嘆一聲,收回“兜離錘”,抽身而去。
劍氣如虹,卻爲陰陽魚袍所阻,伯蓍真人又祭出一根烏金骨刺,重重打在少陽真人後心,雖然刺不破陰陽魚袍,卻打了他一個踉蹌。少陽真人狼狽不堪,加緊遁去,伯蓍真人微一沉吟,目送他回到銀甲殿,沒有繼續追殺。
這一陣,嶽白首輸了三鬥“星藥”,其中兩鬥屬柱石殿,一斗歸伯蓍真人所有,他是瑤池宮散修,無須將星藥分潤他人,一趟出手,賺了個盆滿鉢滿,惹來許多豔羨覬覦的目光。金冠子笑吟吟將星藥分與他,伯蓍真人一入手便盡數服下,莫運玄功煉化。
一斗星藥盡數服下,無異於毒藥入腹,便是真仙之軀也消受不起,不過伯蓍真人乃是鬼修出身,軀殼只用來寄魂,並非血肉之軀,他花費了無數歲月,用天材地寶將這具“容器”打造得無比強橫,與真寶相差無幾,星藥入體,化作氤氳星力,神魂徐徐吸納,彌補折損的壽元,猶有剩餘。
銀甲殿主眯起眼睛注視着伯蓍真人,記起一宗陳年舊事,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唯有提耶洲爲一方鬼洲,漂浮於律海之上,如一艘巨船,隨海濤週轉不休。提耶洲飛昇天庭的真仙,有一訶摩族的律伯笏,將秘符煉入劍道,神通廣大,堪稱一時之選。王京宮主曹木棉見獵心喜,出一斛星藥,將他安置於廣恆殿中,律伯笏亦不負所望,初入異域,便連斬大敵,一戰成名,廣恆殿主溫玉卿青眼有加,連連拔擢,甚至有意讓他另闢一副殿,獨當一面,坐鎮一方。
王京、餐霞、御風、驂鸞四宮二十八殿,此乃天庭定規,不可任意增減,但主殿若規模宏大,可分出若干副殿爲羽翼,平日裡聽調不聽宣,當主殿殿主有缺,副殿殿主亦有機會爭上一爭,問鼎大位。開闢副殿,乃是莫大的信任與榮耀,可是不知怎地,律伯笏竟懷有狼子野心,趁着異域激戰之時,暴起重創溫玉卿,奪去三百六十顆珊瑚珠,投敵而去。
那一戰,廣恆殿慘敗而歸,多年積蓄的星藥,盡數付之東流,溫玉卿幾乎身死道消,王京宮主曹木棉不無愧疚之意,非但不追究她潰敗之責,反而發話將她保下,撥下星藥,助其養傷。
誰知這律伯笏換了一具寄魂之軀,改頭換面,練成“十方大衍算”,化身伯蓍真人,直到嶽白首窺破端倪,纔將其一口喝破。
王京宮叛徒,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