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山距臥虎崗大約有三百餘里,對普通人來說,是段不短的路程。不過像於沐和那般的武林高手,也就兩三天的功夫。
李苦兒從山上下來,認準方向,一口氣跑出幾十裡方纔落住腳步。此時日頭已經西下,餘輝映紅了半邊的天,兩側的羣山也應景的排起了長隊,灑下斜斜的陰影,呼啦啦的爭先恐後地向山腳下蔓延過來,頗有一番“停車坐愛楓林晚”的韻味。
面對着這副景緻,李苦兒卻沒有心思停下來欣賞。沒來由的,他忽然感到一股淒涼的氣息朝自己這裡漸漸瀰漫而來。心頭的狂跳不止,使他不敢再多駐足,遙遙看見前方不遠處有燈火閃爍,似是一個村落,當下匆匆行去。
待到得近了,他的心裡不由又是一陣抽搐,眼前的這個村子,好像也太破落了點。方圓幾十畝的一塊地方上,盡皆都是殘垣斷壁。隨處可見的碎瓦斷木,明白無疑的告訴他,這裡曾經遭受了多麼巨大的打擊。
極爲僥倖的,在這片廢墟之中,有幾間房屋依舊孤零零的矗立着。那飄蕩搖曳的燈光便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李苦兒深深吸了口氣,緊了緊背後的寶劍,強自壓下心中的恐懼,緩步朝一處房屋走去。越過形同虛設的用幾個細柴火做成的簡易籬笆,踩着已經長到小腿肚高矮的雜草,他來到虛掩的木門前。
“有人麼?在下乃是路過的,天太黑了,找不到旅店,想要求宿一晚,請您行個方便。”
一片寂靜中,這道聲音顯得格外響亮,傳出很遠,與此同時,爲數不多的幾處燈火瞬間熄滅了一大半。
看到這樣的情景,李苦兒不禁搖頭苦笑,好在面前的這戶人家雖然沒有答話,但燈光仍然從門縫透了出來。他提起勇氣,又高聲喚了幾句,才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之後房門被“吱呀”一聲,緩緩的打開了一道縫兒,從裡面探出一張乾乾巴巴的臉。
李苦兒乍看之下,誤以爲遇到了殭屍,嚇了一跳,方要抽劍自保,就看到那張臉突然從門縫兒縮了回去,隨即屋門大開。突如其來的光線,迫使他擡手遮擋,一時間沒了其他動作。
“不是要求宿麼?怎麼還不進來?快點,外面不太平!”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顯得有些不耐煩。
李苦兒聞言登時鎮定下來,看來是誤會了,哪裡是什麼殭屍,不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罷了,他暗自嘲笑自己沒啥見識,做出這等荒謬的判斷。直到又聽到之前那人的催促,才“哦”了一聲,趕忙擡腿走進屋子。
進到屋內,他朝四周打量了下,只見家徒四壁,屋頂四角佈滿了蜘蛛網,本應鋪嚴的瓦也有不少脫落了,稀稀落落的灑下幾塊斑駁的月光,使得屋內更顯得蕭索。與臥虎崗的山寨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即便是當年自己與弟弟居住的小院,也要比這強上很多。
屋子的主人看到李苦兒面露憐憫神色,嘴角一撇,挖苦道:“怎麼,看不上這裡啊?”
“啊,哪裡,在下只是見這房屋年久失修,心中有些感慨。不知大爺您爲何不修補一下?”他這時才仔細端詳眼前之人,六十上下的年紀,瘦小枯乾,穿的破破爛爛的,活脫脫一個乞丐,也難怪自己乍看之下以爲見了殭屍了。
老頭鼻子哼了一聲,淡淡道:“這裡到處都是廢墟,我這間屋子已經算是好的了。再說就是修了也管不了什麼用。”
“此話怎講?”李苦兒疑問道。
“你不知道麼?這裡不太平!”老頭朝四外張望了下,壓低聲音說道:“不瞞你說,這村裡有鬼!”
“什麼!”李苦兒嚇了一跳,“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
老頭瞥了眼他,一臉不屑神色:“看你穿得人模人樣的,怎的一點見識都沒有,如今這世道怪事多了,既然有神仙,那有鬼又有什麼稀奇的?說了你也不信,年前這裡還來了一隻狐狸精呢!”
“狐狸精?”李苦兒被老頭說的臉上發燙,卻又止不住好奇。
“對,就是狐狸精。”老頭點點頭,說道:“就是那種由狐狸變成人的妖怪!”
“不可能!”李苦兒不信。他是見過成精的怪物的,紫金琉璃龍,那可是龍啊,道行已經接近地仙境界的龍!即便此時的他還不知它有多麼厲害,但是單從出身來講,龍明顯比狐狸強上太多。連紫金琉璃龍都沒能脫去獸身,這隻狐狸就能化人?那要多久的修煉,道行要多麼高?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這隻狐狸已經過了第三次天劫,化身成人,以它的修爲毀滅一個村子自是簡單無比,但爲什麼光光毀了這裡?臥虎崗離此不遠,論人口,論地勢都比這強得多,那狐狸幹嘛不去那裡?
想來想去,只有老頭在胡說這條可信性最高,是以他根本不信老頭的話。
其實,這倒是李苦兒冤枉老頭了,與其他獸類相比,狐狸有它獨特之處,那就是擬化的能力。對於一隻步入修行界的狐狸來說,它根本無需度過天地人三劫,就能通過神通幻化出人的身體。當然,這與渡劫化人不通,只是簡單的障眼法。但普通人是看不出分別的,所以老頭所說的遇到化人的狐狸精,並不是不可能的。
老頭見李苦兒不信,啐了一口,說道:“騙你作甚!那日這狐狸精來村子時,老子可是親眼所見的!”說着臉上露出回憶的表情,“那是去年元宵的前夕,我們村子的大戶張有宰家突然傳出要娶媳婦的消息。那張有宰已經五十多歲了,家裡原本有三房太太,卻沒給他生下一個崽子,很多人都說他是壞事做得太多,老天爺懲罰的。”
“這時又傳來他要另娶媳婦的事兒,大夥兒自然都是密切關注,想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了。可相互打聽之下,卻沒有人知道這位新娘子的來歷,就像突然出現的一樣。”
李苦兒插言道:“有沒有可能是從外地過來的?”
老頭搖搖頭,道:“你也看到了,我們這村子不大,就這麼幾戶人家,都熟得很,平常有外人來都會知道的。可這女的竟沒有一個人看見過,你說奇不奇怪?”
李苦兒點點頭,對老頭之前所說的妖怪之言有了幾分認同。
老頭見他不再多言,繼續說道:“娶親之日,大家夥兒都跑到外面準備看看這位神秘的新娘子,結果一見之下,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怎麼?”
“美,實在是太美了!”老頭神往不已,“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女人,明明跟仙女似的,眼睛卻又媚的勾人,叫人不敢多看,又不能不看!”
李苦兒聽得皺了皺眉,心中暗道:“哪有這樣的女子。”
老頭沒有在意李苦兒的表現,自顧自的說道:“當時大夥兒都沒了魂兒,盯着新娘子看個不停,後來張有宰連番招呼,才把我們叫醒。再之後,就是吃酒了,一羣人聚在一起討論這門婚事,大家都說是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這麼美的姑娘怎麼會嫁給一個五十多歲長得醜了吧唧的土老帽呢?”
“我記得最後所有人都喝多了,晃悠悠的回到家還再爲那女子抱不平。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只以爲就這麼結束了。可誰也沒有想到,接下來會發生那麼可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