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玄蒼,作別時遲霖還是問出了口:“其實你心裡是不是還是對他放不下?別怪我多言,你與他之間的事情,我縱然不喜,也是見不得你因爲他而受那些委屈,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解開了,紫姬現在也跟着叛烙回了魔界,你和欒之二人之間再無阻礙,其實……”
“所以連你也覺得我應該跟他回一清宮?”弓月靜靜聽着,搖搖頭:“不,這麼些子事情兜頭澆下來,我不是意氣用事纔不跟他在一起,恰恰相反,這個決定是我深思熟慮過的。這麼多的事情,這麼多的過往,我發覺當你真正喜歡一樣東西,但那人又常常會給你帶來傷害,甚至會給彼此帶來不幸的時候,其實這是老天在以他的方式告訴你,應該放棄。”
她當初不過只是對欒之萌生好感,並無任何越矩的動作,甚至於欒之那個時候都沒有與她有過正面的接觸,兩個不曾真正見過面的人,她都能撞的頭破血流,不是無緣不是孽緣,又是什麼?
“但是,你還是讓倉一柔與池雨在一起了。”遲霖道。
儘管池雨在將來會消失無蹤,可到底暫時是一種成全,若是心裡一點也沒有欒之,應該是一點也不想與欒之有半分牽扯,不是嗎?
弓月莞爾:“我在造這個倉一柔的時候,是有時限的,過不了百年,這個倉一柔就會永遠的消失,無論池雨再用任何方式,連個軀殼也不可能留下。”
池雨,也會消失,倉一柔,也一樣。
兩個早晚都會消失的人。何必讓他們眼下就灰飛煙滅。
她不是成全自己,或者說,她不想承認這是爲了成全自己,池雨無論做過什麼,他也只是一心爲了倉一柔而已,這份心,應該願望成真。
遲霖怔怔的看了她許久。半晌後。他聲音有些壓抑:“其實當你真正喜歡一樣東西,但那人又常常會給你帶來傷害甚至會給你們彼此帶來不幸的時候,其實更有可能的是老天在考驗你夠不夠堅持。”
事到如今。他對欒之再無怨言,欒之也受過不爲人知的苦,也有萬般委屈,最主要的是感情這種事情實在是難以算個兩清。就連他們二人也未必清算得出誰欠誰更多,他也沒辦法算計了。
“如果是你說的這樣……”弓月又笑了。道:“那我沒有堅持,人在什麼時候纔會不堅持呢遲霖?”
遲霖大震。
就聽弓月的聲音婉轉,笑容清淡如遠山:“但凡堅持不下去,那必然就是……不想要了。如果想要。無論多難無論多苦,都撐得下的,而我顯然沒做到。從一開始,其實也並沒有做到。確然我受了些子委屈,但細細看來,有哪一點的委屈是因爲我對欒之求而不得?其實我只是紫姬對欒之那一份感情的墊腳石,站在這樣的角度來看,我受的委屈算不得委屈,我只是有些運氣不好而已,我並沒有對欒之求而不得。既然從來不曾有過求,我又何來堅持?”
還有一句弓月沒說,但是遲霖猜到了。
欒之,也並沒有多堅持。
末了,遲霖擺了擺手:“也罷,說起這些子事情來我不是強項,你們二人的事情我是幫不了了,只要你能高高興興的,別的我也不多說了。”
“走好。”弓月躬身相送。
……
獨守玄蒼的日子其實和以前一樣,但是不知爲何,總是覺得又有哪裡不那麼一樣了。
多少年過去,弓月也沒怎麼計過數,這期間該吃吃該喝喝,大有一番得過且過之感,期間她父親母親都回來過三五回,看着弓月毫無半分進步的模樣,月妙月每次想發火的時候,才發現弓月和以前,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一副混吃混喝的模樣,而現在,弓月已經着手處理玄蒼的政務了。
這讓他們二人甚是驚訝,私下裡弓年找過遲霖,問起弓月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當時有個叫叛烙的來玄蒼討要心頭血,到底下文如何了,怎麼弓月回到玄蒼之後,那個叫叛烙的小子一次也沒再上來過玄蒼?
“他們分手了?”月妙月忍不住問,很是惋惜,很是不敢相信。
一聽這話,弓年立即皺了眉看向自己的妻子:“可不能這麼說話,叛烙那孩子是不錯,我看着也很順眼,但到底是魔族王子,他老子可是叛烙鶴,再是被封印也是活着的,我們玄蒼最好還是不要和他們家搭上姻親纔好,更何況,女兒可未必就和叛烙在一起過,何來分手?”
難得弓年會帶着月妙月與遲霖相見,若不是因爲弓月的事情,只怕弓年未必就允許,此時遲霖聽了這番話也是頭疼的很,真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怎麼開口。
月妙月瞪向他:“你懂什麼?向來讓女子成長的方式就這麼一種,不受情傷心智不長!你看月兒現在哪裡還像以前那樣吊兒郎當,這幾次你和我回來完全就是多餘,根本就沒有政務需要你和我處理了,她一個人全都處理了不說,還一切都井井有條……”
這話一出,弓年失聲感慨:“怪不得你處理政務時不是這疼就是那兒不舒服的,心智不長,敢情兒你壓根兒就沒受過情傷……”
月妙月一把掐了上去:“怎麼着,你還想讓我受一受情傷?”
“哪敢哪敢哪……”弓年叫苦連天。
這夫婦二人在遲霖的面前這般如此,遲霖始終沒怎麼擡頭,一語不發的原因委實是因爲希望這二人繼續跑題下去,莫要再來讓他爲難。
還是月妙月這個做孃的更爲細緻些,最後狠掐了一下弓年之後,便擡了眼,正了肅容,一字一句的追問:“月兒和叛烙到底是怎麼一回子事?”
“呃……”遲霖頭皮發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弓年也忍不住逼問起來。
遲霖深吸一口氣。擰着眉看向這二人,半晌後,實在頂不住這要命的目光,崩着神經道:“叛烙呢,確實是個好孩子,有情也有義……”
“那他怎麼不來玄蒼?怎麼不來向我們提親?”月妙月截話。
“你先別問這個!聽他說完!”弓年拍了拍月妙月,示意她先鎮靜下來。
月妙月坐回原處。目光依舊灼灼。遲霖又長吸了一口氣,抿了抿脣:“那個……是這樣的,叛烙呢。是和弓月在仙學府認識的,這件事不用我細說了,再往細說我也就不知道的那麼詳細了,我只知道弓月和叛烙的關係向來不錯。只是之前因爲一些小事,需要用上點心頭血。叛烙纔去了玄蒼找你們二人去討的,至於情傷這件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沒有。叛烙委實不可能傷到弓月,弓月對叛烙從來都只是好朋友的關係,也沒有多餘的心思……”
“這個孩子就是這樣!身邊有優秀的也不去抓住。都這個年紀了情竇還是不開,整天想着就是怎麼玩怎麼高興。所有優秀的都成了她的好兄弟了……”月妙月急的不行,忍不住打斷又問:“那叛烙那孩子呢?我看他對月兒可不是兄弟朋友那麼簡單……”
好厲害的眼睛啊,遲霖忍不住在心頭長嘆。
“呵呵。”他乾乾的笑了笑,來緩解一下,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後而慢聲道:“正如弓年所說,不得不考慮叛烙的身家背景問題,他總歸是魔族王子,委實不大妥當……”
“可我看叛烙那孩子可不是會介意彼此身份背景的樣子啊……”月妙月道。
確然如此。
遲霖接不上話了,甚是覺得,今天如果只是弓年一個人過來尋他便好了,在月妙月的面前,他的口才完全施展不開嘛。
似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弓年咳嗽了一聲,後而將月妙月譴開:“你回去看看女兒,我與遲霖坐一會。”
月妙月當然不肯,但纔要開口,一觸到弓年那別有深意的安撫眼神,便知他們男人在一起說話自有方便之處,這纔不情願的起了身,向遲霖道:“這些年拖累你照拂月兒了。”
遲霖起身相送,動作太大一下子竟是將桌前的茶盞險些碰翻,茶水濺溼袍角,他向來潔癖,頭一反應竟不是去除水漬,而是先將恭送的禮數做了個到位:“慢走。”
弓年的眉一下子便皺了,厲目看向遲霖。
這劍拔弩張,月妙月暗暗掐了弓年一把,並以眼神警告,看見弓年服了軟,這才笑着離去。
原本以爲這樣會好些,卻沒想到頂着弓年一人的灼灼目光,比先前一點也沒好到哪裡去。
遲霖正襟危坐:“你別這樣看着我,我對月妙月絕對沒有別的……”
弓年怪怪一笑,卻是絕口不提此事,只道:“月兒這兩年到底是怎麼了?”
遲霖看着他,沉默。
弓年上前自斟自飲,不再看他:“這麼些年我們雖然在外遊歷,但是九重天上發生過什麼大事還是聽得到的,叛烙帶兵來九重天上搶玄魂鏡,後而又自首領罰,這件事我們心裡都有數,當時叛烙那孩子來了玄蒼找我們要月兒的心頭血,我雖然沒去正面見他,也在偏殿看過那孩子,也是可惜,他也是被他老子拖累,真是感慨,沒想到叛鶴都受困幾萬年之久,卻還能影響後輩這麼深遠……”
他言詞之間無不在感慨着,甚是惋惜,後而不等遲霖說話又道:“彼時我還在想,你特地通知我,到時月兒的好友來討心頭血,一定要給,我當時便知有事,但是也相信你定然能處理的妥當,既然你不言,定然有你不言明的道理,可卻是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叛鶴的兒子。”
他說到這裡,纔看向遲霖,目光大有討要一個解釋的意味。
遲霖隨着他言語的牽引,不免想到當年之事,不禁的感慨時間過的當真是快,眨眼之間的事,現在也是話當年了。
“你不必猜疑,雖然是叛烙上門討要的心頭血,卻實實在在與叛烙沒有多大的干係。”遲霖嘆氣,將梵妖七界被封,弓月當時被困,外人不得而入之事簡單說了一二,自然免不了必然提到弓月之所以被困在梵妖七界是因爲梵妖七界有弓月的神識之故,至於池雨是欒之的分身這件事,他自動忽略不提,所有有關欒之的一切,全部都掩了去,事情的經過也簡而化之:“事情就是這樣,月妙月說她受了情傷,我委實就不大知情了,興許就是梵妖七界的池雨對倉一柔的那份情打動了她吧,我是一眼一眼的看着弓月過來的,她若是有個情傷什麼的,我不可能不知道,有時候,未必要親身經歷,親眼看着身邊人經歷這般的大喜大悲,也是一種經歷不是嗎?”
弓年一直沉默聽着,中途未曾打斷,直到聽到遲霖做了這最後的總結落尾,他的目光才緩緩從手中的茶盞移回到遲霖的身上。
那目光深邃,大有試探之意。
遲霖坦然迎上。
半晌,弓年的目光移了半寸,舉杯飲茶:“聽你這番講述,我推測了一下時間,在月兒出了梵妖七界回到玄蒼的時候,好像……好像三尊之一欒之就又閉關了,他不是纔出關麼?怎麼又閉關?”弓年的聲音聽來平淡,就像只是問問欒之閉關之事似的,但是他前半句分明提到了時間上的問題,是以,這看似問的是欒之,實則,打探的卻是弓月出梵妖七界,是否與欒之能牽扯上一絲半點的聯繫。
遲霖心頭大跳,卻只當沒察覺,只回答着字面意思:“我這個舊友閒來無事就愛閉關,閉關閉上癮了吧。”
他越是輕描淡寫,弓年就越是要追根究底似的,茶盞後,他的目光盯向遲霖:“一萬年前月兒從仙學府回來受了重傷,當時是她孃親用心頭血硬生生將她給養回來的,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正正是欒之婚變的時候,也是從那個時候欒之就閉了關,這麼說來,欒之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閉關上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