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歌擡眼看了看遠處那個小山包。
又看了看一身泥水的許落。
許落面上努力保持着平靜……
“走吧。”
終於,青歌轉身,當先走去。
許落一眼也沒敢回看那個小山包,老實跟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小段艱難的山路,許落髮現身前這女魔修似乎並不習慣裙裝,走起路來很是彆扭,走着走着,連脾氣都有些上來了,臉色很是難看。
其實青歌本人是另一番感受,她不習慣穿裙裝固然沒錯,但是此刻真正惱羞成怒的原因,還在於兩個人現在的狀態——她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緊緊盯着她的耳後,她的脖子,她的腰,她的腿,甚至……她的臀。
一向冷酷的青歌姑娘現在已經快沒法走路了。
要知道她過往可都是黑色男裝打扮示人,如今被一身裙裝勾勒出隱藏已久的身體線條,本就自我感覺很不自在了,又哪裡能扛得住背後再跟一個年輕男人,被這麼一直看着?
青歌沒回頭,但是總覺得身後這個男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而且那目光很熾熱,這讓她身體某些部位的溫度也開始不自覺地提高,一種敏感而怪異的感覺。
她有很英氣的臉,卻又同時具備很女人很好的身姿。這一點曾經爲她帶來過不少麻煩,所以她自己很清楚。
其實青歌的感覺沒有錯,許落的目光確實一直在青歌背上游弋,但卻不是爲了欣賞。
他在做選擇,荒山野嶺,毫無戒備,身後出手,距離合適……有沒有可能趁着現在還被低估,一記拔刀斬直接送她上路?
許落蠢蠢欲動。
“你在看什麼?”青歌終於忍不住了,扭頭板着臉問了一句。
許落故作茫然的搖了搖頭,盡力演繹一個凡人應有的狀態道:“回上仙,我看……路。不太好走。”
“……”這情況,難道直接說你明明在看我的腰,我的臀嗎?青歌猶豫了一下,改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上仙,我叫許見陽。”
許落報出來的是自己的字。
之所以這麼做有兩個原因:
其一,他的字這麼多年在空冥山上幾乎從來不用,就連給他取字的大師伯都不這麼叫他,所以,知曉他的字的人其實很少;
其二,這回跟王時雨出來之後,許落被他帶着,習慣了,反而一直以字代名,故而慶軍的人,大多都以爲他就叫許見陽,此刻報出來這個半真半假的名字,可以防備接下來萬一撞見“熟人”,被叫破假名反而惹來懷疑。
青歌站住了。
難道他們連我自小不用的字都知道?許落心頭一緊。
“怎麼你也姓許?”青歌開口問道。
“啊?”原來是這樣,許落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回上仙,是的,我正好也姓許,有些湊巧。不過天下人口幾十億,姓卻只有這麼多,姓許的,怕不下千萬呢。”
許落這麼一解釋,他自報姓許這件事,反而顯得他很老實,不弄虛作假,不蓄意迴避,青歌想了想道:“也是。你們諸夏人確實多。”
你們諸夏?果然是荒海來的。
許落一點一點的捕捉着對方泄露的信息,但是他很快發現,這似乎完全是多餘的。
“你不用在每句話前都稱我上仙,我不是仙人,只是修士,從一個你大概沒聽過,叫做荒海的地方來。”
這個魔修妹子好耿直。
“回……那我應該稱呼姑娘?”
“我叫青歌。”
剛認識,並無關係的女子,去姓稱名會不會不合適?許落猶豫了一下,追問道:“請問青歌姑娘貴姓?”
“我沒有姓。”
“……”
“因爲我沒見過親生父母。”
“……我也是。”
“嗯?”
“是真的,我也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我姓許,只是因爲養我長大的那個老人給我取姓許。至於我本該姓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意料之外,許落這一句話因爲真實懇切,不經意說進了青歌心窩裡,她一改臉色認同的看着許落,認真而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也一樣,也不想知道。其實我師父姓梅,可是她不讓我姓梅……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姓。”
“等以後嫁人了就有了。”許落聊順嘴了,說完即刻警覺,小心解釋道:“我的意思,我們這邊的風俗,女子出嫁後都要從夫姓……”
“我不會,不會從人姓,也不會嫁。”青歌狠狠的打斷了許落的話。
“哦。”許落低頭,心說又沒讓你嫁我,你那麼激動幹嘛。
青歌姑娘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於激動了,猶豫一下道:“走吧。”
說完她向前邁了一步,然後就後悔了,因爲忘了趁機改變原先的狀態。這麼走,還是一前一後,還是她在前,許落在後……
“要不要叫他走前面?”
“他好像還在看我。”
“還看……必須得說他,可是怎麼說?”
青歌一路彆扭的走着,一路冥思苦想。
女人多數是這樣的,當一件事令她們感覺尷尬、羞怯和憤怒並存,她們就會惱羞成怒,選擇一個相對最激烈的方式來表達。
許落身前,青歌突然轉身,半生槍再次出手,直指許落:
“你想殺我。”
這都能被覺察?我難道有殺氣?許落臉上保持困惑:“我?我沒有,你是仙人……那個,修士,我只是凡人……怎麼敢想?”
“可是你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游弋窺探。”
“呃……”
“哈哈哈哈……”突然一陣肆意的笑聲傳來,兩人身邊的小山坡上躍起來一個穿着絲綢大紅袍的年輕男人,大笑着道:“青歌你傻啊?目光看你就是想殺你麼?……其實也可能想上你啊!”
前半句,許落還覺得他是來幫忙解圍的,後半句,他只想說:哥們你別害我啊!
青歌對抽風慣了的遼覽安並不理會,但是沒法不對他的這句話產生情緒上的反應。她手中的半生槍開始有些發顫,看向許落的目光,也變得憤恨而冷酷。
“我沒想上……總之我真的沒想,我保證。”許落趕緊解釋。
“那他就是想殺你。”青歌還是沒說話,只有遼覽安在旁邊補槍,“反正你自己選吧,凡人小子,你到底是想殺,還是想上……兩者裡頭選一個。”
這,選哪個都是死啊!
許落偏頭看一眼這個明顯修爲高出青歌很多的荒海魔修,無奈道:“兄臺能不能不害我?”
“哈哈哈哈……有趣”,遼覽安大笑,蹲下來道:“要不這樣,小兄弟你說你想上,我就救你。放心,青歌打不過我,而且絕對不敢惹我……”
什麼人啊?!魔修的性情無法以常人揣度,這一秒在笑,下一秒殺人也是平常……許落好痛苦,他似乎就沒這麼慘過。
“我……”
“別對我說,轉回去,對青歌姑娘說。”遼覽安興致勃勃。
許落緩緩轉向青歌,還有她手裡的槍:“我……算了,你殺了我吧,就當我想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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