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就在岑溪兒面前,一人一狼當空相撞。
力量相較,落在下風的竟是許落,許落被凌空撞飛,鬼狼身體飛躍之勢未減,壓着許落掠過岑溪兒與春枝頭頂。
“砰。”
許落後揹着地,貼着地面滑行,鬼狼依然撲在他身上,“嗷”,狼口向着面門吞來,許落雙臂往面前一架,利齒咬在青衫之上。
鬼狼咬合之力極大,許落青衫堅韌無比,局面頓時僵持,但是在旁人看來,卻是巨狼甩着頭,不停在撕咬許落。
“好在老頭沒把我衣服也脫了。”許落苦笑,堂堂元嬰大修士,曾經彈指便可滅殺羣妖,何曾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被一頭野獸逼到這個地步。
“今日我若不死,下回一定折騰死你。”許落恨恨的想到,他說的不是狼,是那個老頭。
“不是妖,是魔化。”此刻許落與鬼狼近在咫尺,已能定論。
世人常將妖與魔化的獸一概而論,不知二者所指其實不同。
所謂妖,實爲天地靈物,一旦成形大體上與人近似,擁有智慧,學習能力猶在人類之上,擁有情感,若是情感萌動,執着起來亦是絲毫不遜於人。某種程度上來說,因爲自身條件更加優越,妖甚至大多是以一種人類貴族一般的情操和方式生活的。當然也有食人作惡的妖,便如人之中也有惡人一般,同樣的,妖中強者如同人傑,也有自己的理想和野心,其中多數有志於妖道,欲以妖道君臨天下,因而也纔有了人族與北原、雪域妖族亙古持續的紛爭,正是這樣的紛爭,使人族與妖族之間的仇恨不斷加劇。
至於魔化了的獸,終是更接近野獸一些,至多比野獸強大了一些,狡猾狠毒了一些,無論如何,還是不能與真正擁有了智慧與情感的高等生靈相比較的。魔獸大多兇戾,憑嗜血獸性妄爲,對普通人來說,魔獸遠比妖更可怕。不可否認的是,魔獸的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加劇了人類對於妖族的恐懼和仇恨。
沒有真氣,沒有術法、寶物,許落以一種很不習慣的方式在搏鬥着,屈膝不斷撞擊鬼狼腹部,以求震傷其內腑。表面看來,鬼狼能不爲弓箭獵叉所傷,但是實際這不過是一頭尚未完全魔化的狼,每一次攻擊對它而言也不是全然無害的,只是這種傷害被縮小了而已,使得獵人們以爲自己的攻擊絲毫無效,失去了鬥志。此時情況,倘若在場所有獵人一同全力出手,它也只能逃遁。
不論怎麼說,這場戰鬥都已經演變成了許落與鬼狼一對一的搏殺,尤其此時,在衆人看來,就是他這個仙師也只能在鬼狼的撕咬下垂死掙扎,因而,一時間竟無一名獵人敢上前幫忙。
“相公。”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喊……一個嬌小的身影向着許落與鬼狼撕鬥處奔來。
岑溪兒經歷了最初的失神,此時已經清醒過來,她見許落被鬼狼壓在地上撕咬,一時間關切痛心蓋過了恐懼,不知從何處拾了一柄獵叉,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
“不要過來。”許落看在眼裡,忙偏過頭喊道。眼下局面他尚能應付,卻不一定能及時護住岑溪兒。
但在岑溪兒看來,這卻是丈夫寧死也不願她去冒險,心痛,不捨,使得岑溪兒對許落的提醒仿若未聞,咬緊牙關不顧一切奔到鬼狼背後,挺叉便刺……
“啪”。鬼狼巨尾一掃,獵叉脫手向一側飛去,帶得岑溪兒倒退了好幾步,摔倒在地。
“畜生爾敢。”許落擔心之下更是怒極,奮力一腳蹬在巨狼下腹,將它掀飛開去,隨即彈地而起,一咬舌尖,將一口精血噴在右手掌心,左手飛速划動,頃刻間繪成一道仙符。
許落擔心鬼狼去撲岑溪兒,沒有絲毫遲疑,在仙符繪成的同一瞬間,人已橫身向着鬼狼撲去。
鬼狼同時向他撲來。
一人一狼再次凌空相撞,依然是許落被撞飛,巨狼壓在他身上張口便咬,但是……
“禁制,定身無遁。”
許落右手禁制符,乃是以元嬰修士的精血繪成,縱然因爲他沒了修爲而威能大減,一時間還是制住了鬼狼,使它不能動彈,只能憑體內力量不斷掙扎。
“相公。”
另一邊,岑溪兒在一陣短暫的暈眩之後再次從地上爬起,發現許落仍被巨狼壓在身下,頓時急切的再次捨身撲來。
沒了獵叉,岑溪兒一時間也沒看到別的武器,慌亂之中,只得拔下腦後髮簪向着鬼狼頭頂刺下。
“噗。”利刃入體的聲音,不過一指稍長的銀簪竟然絲毫不受阻滯,貫入鬼狼頭顱。
“啊……”
小娘子暴走了。
岑溪兒已近瘋狂,手中銀簪不斷拔起,刺落,拔起,刺落……直到……一隻手伸過來,托住了她的手腕。
“好了,溪兒……它已經死了。”許落將鬼狼屍體掀到一邊,握着岑溪兒手腕,溫和的說道。
“唔……相公。”岑溪兒終於緩緩清醒過來,呆呆看着許落。
“沒事了。”許落微笑着向她點頭。
“相公……哇……”岑溪兒一頭撲倒在許落懷裡,放聲大哭,“相公……你嚇死我啦,你嚇死我啦,我好怕你死了,我不要你死……”
“沒事了,沒事了,溪兒殺死它了,溪兒好厲害。”許落抱住了岑溪兒,柔聲安慰着。
“我以爲……我以爲……”岑溪兒依然痛哭不止。
“所以你就衝過來嗎?還是兩次……唉,你不怕鬼狼呀?”
“怕,可是我以爲……我以爲……相公如果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聽到這一句,曾想過假死脫身的許落,在心底輕嘆一聲,不自覺地,把人往懷裡擁了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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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四散奔逃的人羣慢慢被喊了回來,看見鬼狼伏屍在地,先是驚詫,跟着歡呼起來。
這一場搏鬥下來,許落與岑溪兒兩人雖然身上都有些狼狽,卻是沒受什麼傷,彼此心安。
村民中幾位老人也好,先前被鬼狼撞飛的兩名獵人也好,也都只是些許小傷,總之最後算是皆大歡喜。
直到被村民們團團圍住道謝,岑溪兒才止住哽咽,滿是窘迫的從許落懷裡退開來,和許落一起,好不容易攔住了幾位準備行大禮感謝的老人和他們的子女。
按村子的傳統,圍獵未成,鬼狼應當算作許落一人的獵物,有村民問他打算如何處理。
許落只在狼屍上取了一件東西,而後便叫村民拾來乾柴,將它當場焚燒。
其間有看着可惜的村民建議他剝了狼皮來做毯子,無奈岑溪兒表示怎樣也不肯睡在這鬼狼皮上,只好作罷。
回程下山的一路,若非再三推拒,許落差點兒是被擡着回村的。
因有人先行一步下山報信,待到許落等人到村口時,全村老少已然全體出動,一起出村相迎,岑溪兒兩年不曾露面的相公,短短半日就成了孃家村子的英雄……
“爹,娘,你們看見了嗎?溪兒終於把相公等回來了。你們可以放心了,相公人好,也有本事,女兒以後都會很好。”
默默走出人羣,岑溪兒對着遠處山坡上,爹孃的墳墓,俯首拜了拜。
在春枝家裡吃過午飯,因爲相繼有村民爲表示感謝送來了不少東西,米麪倒是不必借了。
期間岑溪兒被一幫子女人拖去說話,女人之間一旦聊起來或許總是難有個結尾的,更何況這一日的話題確實多了些,最後兩人又拖到了申時,纔在村民們的千恩萬謝中起身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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