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暴喝,衆人就見一年紀約麼三十出頭,生得極爲好看的公公走了過來。眉眼溫和,身材修長。若不是他穿着首領太監的服飾,瞧着根本不像個太監。
“哎喲~,這不是儲秀宮的李公公麼。”汪德陰陽怪氣道,他就是討厭生的好看的太監,倚着討喜的相貌,不知比他們這些人苦水泡出來的,要幸運多少。“怎得,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主子身邊不用伺候了?”
“素馨。”小李子淡淡的瞥了眼汪德,手中拂塵輕輕一甩,視線轉向一旁的素馨。道,“有這個功夫在這人瞎耗,還不如四處尋尋。”
“是。”素馨低低應了一聲。抿了抿嘴,不甘心瞪了一眼汪德,哼,咱們的樑子結下了。“走!”扭頭便領着跟着她一同前來的宮人,回去了。
“汪總管,素馨多有得罪之處,咱家替她向您陪不是了。”雙手握起輕輕向前一拱,溫聲道。“看在大夥兒皆是爲主子排憂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追究了。”
汪德鼻孔裡哼了一聲,微微昂着頭,斜眼瞅了小李子一眼,“別,咱家可受不了您的禮。”見對方依舊是副淡然如水的穩重神色,心中一堵,同樣是太監,瞧人家那模樣,那氣度,自個與他一比,差得何止十萬八千里。
“多謝”小李子溫溫一笑,轉身便離開浣衣局。挺直得背影,被日光拉得老長。汪德恨恨得瞪了他一眼,扭頭一瞧,便見自個下面好些宮人看着小李子離開的方向,發着呆。“看什麼看,快乾活”再看,也是個太監
五格格身邊的大宮女素馨爲了條帕子,去了浣衣局大鬧一場。不出半日,滿宮裡,已是傳了個遍。連着不諳世事,一心吃齋唸佛的皇太后都曉得了。
翌日,五格格前去慈寧宮請安時,皇太后一見孫女過來,目光便越過她看向身後,並未見着素馨。這個宮女,她可是有印象的,斯斯文文的,見人三分笑,很是溫柔的一個女子。沒想到爲了五兒的一塊帕子,竟然去和那個汪德叫板,真是不容小覷啊。
五格格笑呵呵的也不惱,任憑皇太后打趣。那帕子她的確喜歡,但還未達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也不知爲什麼,額娘要鬧將的整個宮中皆知曉這個事兒。
待從皇太后哪裡出來後,深深得吸了口氣,差點被股冰冷寒氣兒嗆得咳出來。坐在肩輿之上,五格格揉了揉臉,道,“去御花園。”御花園中的臘梅花應是開了。額娘已是好些日子沒有出來過了,不如折幾枝插在額娘屋中,增添增添些許新鮮氣。
宮人的教程很快,不過一會子的功夫,便到了御花園裡。臘梅花果然開得很好,淡淡黃色的小花迎着風雪,開得正歡。四周皆是臘梅吐出的冷香,幽幽沁到人的骨子裡頭。
冬季裡萬物凋零,花草樹木皆是光禿禿難看得緊。而這臘梅花卻在此時節裡怒放,給了人們的視野裡子添了新鮮的顏色。宮人們穩穩的放下肩輿,緊隨一旁的素香扶着主子下了轎子。向着一旁最茂盛的臘梅花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卻見着一披着黑色披風的男子,正背對着她們微微仰着頭看着一數的臘梅。但見他披風所用料子極爲考究,泛着隱隱的光澤,近看原是上頭用了同色的亮色絲線繡着雲紋,低調中不失華美。
“郡王,爲何孤身一人待在此處?”五格格出聲的同時,步履未停,直接越過他走近一花枝前。選了根細細的岔枝,甚是輕柔的將其折下,遞給素香。動作隨意,卻不乏優雅,就如懶懶撥拉着玩具的貓咪,帶着股漫不經心的慵懶。
“本王露過御花園中,見此地風景甚好,便起了觀賞的心思。”桑齋多爾濟微微一笑,眼兒彎彎,下眼角隆起道小小的臥蠶來,琥珀色的眸子裡是淡淡的雪色。薄脣上揚起,隱隱的透出股邪佞來。
“想來郡王來自蒙古之地,並不瞭解中原風俗。”捻起一枝臘梅,放在鼻尖處,輕輕嗅了一下,轉身迎着桑齋多爾濟的嫣然一下,狹長眼尾上揚起來,眸裡點點碎光,映在他的眼裡,竟然有幾分魅惑。與她額娘相較,五格格生得並不美,但她只要站在一邊,便不會有人夠將其忽略。如承乾宮的六格格,生的秀美無比。但只要與五格格一起,衆人的目光往往會落在她的身上,就好似她天生是個發光體一般。
心下胡亂思着,就聽得她道,“郡王,御花園乃是皇阿瑪后妃所玩樂觀景之地,你一外男,最好莫要隨意出現此地,還是避嫌得好。”一一摘下手裡枝上的花朵,握在手裡,揉捏幾下。眼睫如同蝶翼輕輕搭下,目光順勢垂下,看向自個的手,五指微張,寒風拂過掌心,淺黃的小花打着旋緩緩的落在地面之上。
“多謝格格提醒。”桑齋多爾濟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眸色看着好像更淡了一些,輕聲道,“只是,在下心中有一疑惑,想冒昧開口一問,不知格格是否能一解心中疑惑。”目光直直盯着五格格雪白如玉的嬌顏,便見對方眼兒輕眨,長睫輕扇,宛若柔軟羽毛輕輕在心頭撩撥着。隨之,衝着自個,盈盈一笑,道,“既然曉得自個冒昧,何必還要開口。”
桑齋多爾濟被堵得心下一滯,面上的笑容不由的僵硬起來,難不成他離開中原久了,如今中原一帶竟是不流行此番客氣話了?許是他糾結的神情,逗樂了五格格,接着又聽得她道,“郡王既是客人,那麼爲您解惑一番,也是應當。郡王請說。”
“不知格格是否對着每一位客人,都是這麼熱心?”皇上有意將五格格賜嫁自個,已是公開的秘密,不過就是差了道明旨而已。桑齋多爾濟雖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但他自九歲時便襲了祖父的郡王爵位。但那時,他年幼力弱,空有名頭,未有實權,不過是掌權幾個叔伯的傀儡。但現下,在他的所屬領地內,卻是無人再敢質疑他的權威。郡王妃的頭銜令領地中衆多部落首領眼饞,但衆人皆知,他的妻子必定是由着清廷皇帝所指,故而也只是眼饞而已。
其實此次他前來京城,固然是因着事務衆多,想要忙裡偷閒一下。更大的緣由,卻是想着在皇帝面前晃個一圈,免得他將自個忘了。無論哪個公主都好,只要娶了公主,他才能生下繼承人。且蒙古貴族之間皆是曉得,清廷嫁過去的公主,大部分皆是短命的。所以長痛還不如短痛得好,與其自個這樣被清廷皇帝一直吊着,還不如先娶個公主再說。
到了京城,見了皇帝之後,才曉得,不是他被人忘了,而是皇帝的寶貝女兒剛剛長大。至於他自己不過是皇帝給寶貝女兒留的幾個人選之一。
小時候,他曾在宮中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他皆是隨着大阿哥住在阿哥所裡。平日裡也不過是上書房,阿哥所,要麼偶爾被皇帝宣到養心殿。除了這些地方,便是與大阿哥一同去練習騎射。後宮之地,除非是被皇帝帶着,否則一步也不踏進。
但小道消息還是聽着不少,比如眼前這位格格的額娘。宮中兩大寵妃之一,先帝親賜側福晉,上三旗出身,與先皇后乃是族親。初封便是貴妃,更是被特賜“嫺”字封號。
可以說,五格格除了三公主,便是宮裡頭最尊貴的公主了。若在他們滿人入關前,五格格的身份可也與三公主差不多了。娶着這麼位格格,對於他來說,絕對是百利無一害的。皇帝是個什麼性子,他也有幾分瞭解。且她看起來還是那般迷人,不由對着這門婚事有些期待起來。就是不知曉這位格格是怎麼想的了。
五格格燦然一笑,視線擡起,迎入對方晶亮的眸子,徑直走向他,擦肩而過時,輕輕道,“不是。”眼波橫轉,脣齒微露,“不知郡王可對這個答案滿意?”也不待他回頭,步履聘婷,嫋娜離去。唯留下淺淺暗香在他身邊淡淡縈繞,幽幽鑽入他的鼻尖處。
在外頭待了不過一會,寒氣直往衣服裡頭鑽去。五格格捧着幾枝臘梅花,疾步向着屋內走去。懸在門上的厚氈一掀,暖氣直往身上撲,僵冷的身子立即活了過來。舒服得吐了口氣,將手裡的花交給迎面過來的侍書,在素香的幫助下脫下身上厚重的披風,直接向着暖閣行去。
嫺貴妃扶着腰,在屋裡走來走去。見女兒一身寒氣的走了進來,道,“快坐下,烤烤火。”再一瞧,容嬤嬤已是不再屋裡了。想是去小廚房爲五兒準備熱湯了。
“嗯。”五格格向着一邊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了下來,想了想,還是問道,“額娘,女兒不明白,爲什麼要讓素馨去浣衣局鬧上一場。”等了會,只聽得火盆裡頭木炭微微裂開的聲音,心下奇怪,怎得不說話,擡眼瞧去,就見額娘挺着個肚子,站着原地,直直瞪着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