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那爾布預備着上衙門時。就見府裡的管事形色匆匆過來,神情中有着難耐的興奮。“給二爺請安!”迎着那爾布疑惑的視線,又迅速道:“二爺,贊禮大臣在前廳候着,準備陪着您去乾清門侯旨!”那爾布一愣,去乾清門侯旨?贊禮大臣陪着?意味着什麼?女兒許人了?且許得對象還不低。腦中不停思索翻動,腳也是不停地向着前廳行去。
就見贊禮大臣,做在椅子上笑眯眯地喝着茶,與老爺子聊着天呢。見了那爾布,眼睛一亮,隨即起身,作了一揖,笑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老夫今個前來,可是帶了天大的喜訊兒!”嫁入皇家,即便不是那正室福晉,那也是件值得恭喜的事兒。他們滿人素來是以得伺皇家爲榮的。
那爾布回禮,問道:“大人今個前來,可有何事?在下賀喜之有?”即便,心裡頭已是有了幾分猜測,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貴府千金,已是被許給皇家了。大人快換了禮服,隨老夫去乾清門領旨謝恩吧!”贊禮大人摸了摸鬍子,笑着催促道。他的神態兒拿捏得甚好,親切而又莊重,笑容自然而不諂媚。
“大人稍等!”
“老爺子,您讓人設香案,等會供奉聖旨吧!”那贊禮大臣,咪了口茶,對着一邊已是耐不住喜意的老太爺提醒道。
“大人提醒得甚是!”老太爺立即吩咐下人準備供應聖旨。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異常。自來只有,被指給皇家的秀女阿瑪才需去乾清門侯旨。當今聖上膝下只有二子,皆是娶了嫡福晉的。依着他們家世,孫女兒做個側福晉應是綽綽有餘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皇子?如是四阿哥就好了,生母位居高位,又是滿人,以後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如果是五阿哥,那也不錯。五阿哥性子混,卻是深得當今聖上喜愛,與四阿哥關係也是不錯。孫女兒嫁過去,日後也是享福的。越想越美,這面上的笑容也是止不住得露了出來。
那爾布穿好大禮服後,便隨着贊禮大臣去領旨了。老爺子已是與老太太說了,兩口子暫時也吃不下了。一門心思等着兒子回來。到了晌午,兒子回了,老爺子忙去了前廳,與兒子一道將聖旨恭迎好後,急忙問道:“是哪個?”
“是四阿哥!”那爾布嘆道,好似有些不滿。隨即被老爺子一瞪,“能進入皇家,可是天大的福氣!你還有什麼不滿?”
“兒子哪敢!”那爾布慌忙解釋道,隨即苦笑了下。“兒子只是有些擔憂女兒罷了。侯門深似海呀!”
語畢,二人不由想起,大房圖鈴的遭遇。因着她徹底得罪了老太太和三房,已有好長時日沒有回來了,倒是那日回府後的第二日,傳出了偶感風寒,臥牀休息的話來。
“四阿哥纔不似那等渾人,你莫要亂想!”老爺子雙眼一瞪,對着兒子喝道。那爾布卻是被老爺子賊喊捉賊的樣兒給逗樂了。罷了,聖旨已下,一切還是往好的方面想吧。
“是,兒子知道了。我跟隆裕媳婦說聲,可以着手準備嫁妝了。”
“還不快去!”雖然是側福晉,可也是要舉行大婚的。嫁妝可是馬虎不得,自個也從私庫裡拿些好東西出來吧!這下老婆子可是高興了。哎喲喂,還沒告訴她吶!等下又要給我急了。老太爺忙自前廳回了上房,告訴老太太這一好消息了。
佟佳氏總覺得,小姑的反應着實詭異。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得了賜婚,實在是過於平靜了。難道是不滿側福晉的身份?想想也是,哪個女子不想堂堂正正地坐那八擡大轎,熱熱鬧鬧得嫁人做那正室夫人?可這是皇子的側福晉,即使現在側福晉已不如當初入關時,地位直逼嫡福晉,但也與漢人的平妻性質差不了多少。生下的孩子還是可以喚作自己一聲額孃的。那,小姑有什麼不滿的?算了,自個也管不了。如今,還是將小姑的嫁妝先準備好了吧!
當日,富察嫡福晉的嫁妝是一百六十擡,那姐兒的嫁妝就不能超過,依着丈夫與公公對小姑的疼愛,一百二十擡總是有的。更何況,老爺子,老太太也是要添妝的。估摸着,老太太應是會添些好東西。彎彎的柳葉眉兒緊蹙着,寫寫畫畫不停,算着如何給小姑出嫁妝。俗話說,長嫂如母,小姑的額娘去了,自個怎麼也得將姐兒的嫁妝籌備的風風光光的。先前珊姐兒的份例,公中拿了五百兩銀子。嫺姐兒是嫡女,份例是一千兩銀子,已是不少了,但姐兒嫁得非是尋常人家,自然要更好一些。咬咬牙,從自個嫁妝裡拿出些好的吧!
隆裕一進屋,就見自個妻子挺着個肚子,坐在炕上,因着懷孕而變得有些胖的手,握着毛筆正在塗塗抹抹個不停。“忙些什麼呢?”隆裕已是得了信,依着他的認知,妹妹嫁給四阿哥做那側福晉,實在是委屈得很。
“阿瑪讓我給妹妹籌備嫁妝呢?”佟佳氏放下筆,欲起身迎上來,身邊的奶嬤嬤慌得立刻扶起她。“我的奶奶,您倒是慢點啊!”
“我來看看!”隆裕扶着妻子坐下,順勢坐在了炕桌的一邊,拿了妻子的單子看了下。“咦?”
“怎麼了?”佟佳氏見隆裕神色不對,忙傾身上前頗爲緊張地問道。生怕自個丈夫以爲自己貪墨小姑的嫁妝。“這名錄怎得有些不對啊!”當初妹妹將額孃的嫁妝硬是均分了四份,自個皆是過了目的。與手裡的單子對不上啊。
“姑爺,奶奶不光依着公中的分例,精心準備了一番。還從自個嫁妝裡取了上好的首飾呢!”奶嬤嬤見隆裕神色略有些疑惑,便知對嫁妝單子有些疑惑。忙幫着佟佳氏解釋了一番。
“哦!”隆裕眯了下眼,笑盈盈得瞅着妻子有些羞澀的臉蛋,“夫人思慮得甚是周到。只是先前我忘了跟你說了。嫺丫頭的嫁妝先前額娘已是準備了不少,加上額娘自個的那份,合在一起,已是不少了。至於公中出的份例,到時折成銀裸子,用作賞人吧!”
“怎麼也不早點與我說下!”佟佳氏不滿地瞪了眼隆裕,有些不悅。“難不成,爺是信不過我。怕我貪了不成!”
“怎麼會?實在是我太忙了,忘記說了!”隆裕笑着解釋,黑眸裡溢着濃濃柔情,注視着自個的妻子。佟佳氏不好意思的撇過頭,“每次做錯了事,都用這招!”小聲嘟囔着。心裡頭卻是美滋滋的,盈滿幸福感。“鑰匙明個,我向阿瑪要來,你且去看看,需要動手的,你讓下人去做就行,切莫累着自個!”
“嗯!”佟佳氏低頭應道,輕輕撫着肚子,目光滿是憐愛。凝視着妻子溫柔的側臉,隆裕柔聲道:“今個,這小子可由折騰你。”就見妻子眼波如水,橫了一眼,道:“你怎得這般肯定是個小子呢!若是個姐兒呢?”
“是個姐兒也不錯。人常說,侄女酷似姑母!若是咱們生個像個妹妹的姐姐,也是不錯的!”佟佳氏聞言,心中一動,若是日後真的生個酷似小姑一般的女兒,想着小姑容色絕麗的模樣,頓生歡欣,沖淡了不少,恐不是男孩的憂慮。
又聊了會,隆裕起身道,“天色已是不早。夫人歇息吧!我去書房了!”
“嗯!嬤嬤,替我送送!”佟佳氏使了個眼色給奶嬤嬤。有了身子後,也是想着替他張羅找房妾氏的,誰知被拒絕了。雖是擔憂於禮不合,然而心裡頭着實歡喜,也是感激丈夫的體貼!只是,自個帶來了幾個丫頭裡,有人起了心思。尋着藉口向着丈夫跟前湊。先前自個還有些賭氣放任,不聞不問,想着反正是要張羅通房妾氏的,還不如擡舉自個的身邊人。被小姑子一通呵斥,如雷貫耳,便開始管了起來。丈夫得知了,反而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便知道自個做的沒錯。脣角兒不由翹起,很是愉悅滿足。
第二日,公公使人送了鑰匙,佟佳氏帶着幾個得力的丫頭,與自個的奶嬤嬤去了庫房。一一清點,預備做着嫁妝單子。誰知,清點下來,皆是一驚。看來,過世的婆婆對着小姑當是溺愛無比,估摸着小姑子甫一出生,便開始準備了。四季衣衫布料,皆是花樣稀少美觀大方,如那夏日裡作袍子的葛紗,因其工藝複雜,又是大家壟斷,每年出產得極少,除了上供,餘下的立即被人搶奪一空,稀有昂貴得很,婆婆竟也藏了十來匹。還有各式藥材,尋常補身用的,自是不用說,準備的足足的,很多藥材,年份都是不短的。更有一枝千年老參。還有各式玉器首飾之類,其中有枝花開並蒂纏絲的嵌寶流蘇簪子,應是前朝的工藝,那並蒂蓮的花朵是由極其珍稀的粉色玉石雕刻而成,藤蔓及葉片是採用那翡翠整個雕刻而成,用着細如髮絲的金絲纏繞,花蕊兒則是用那打磨的,異常細小的黃色玉石珠子鑲嵌,別緻的流蘇自花朵底下垂下。莫說那伺候的丫頭們,但就她自己,也是不由屏住了氣,細細地看着。
“奶奶,小姑的嫁妝當是豐厚啊!”奶嬤嬤忍不住嘆道,到底是那世家出身的,明面兒不顯,卻是處處透着貴氣底蘊。
“是啊!”幸好,自個還沒有把方纔嫁妝單子,給小姑過目,否則,實在是難爲情得很。“你們當心點,手腳放細緻點,壞了一點,賣了你們都不夠賠的。”
“姐兒,不高興嗎?”容嬤嬤已有些渾濁的眼,滿是對着姐兒的關心。姐兒瞅着,怎麼毫無新嫁娘的嬌羞呢?反而越發的安靜與沉默起來。
“沒有!”嫺姐兒託着腮,長長地睫毛無力的搭着,目光迷離得望着窗外,身前是繡了一半的被面兒。“嬤嬤,你說,嫁人能幸福嗎?”不然,額娘當日爲何逼-着自己立下誓言呢?即便是彌留之際,額娘仍是柔聲叮嚀着。“嫺兒,額娘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嫺兒,你記着,只要不愛,便不會恨,不會妒忌。恨會使你移了性情變得暴虐,妒會使你變得醜陋,任何男人都不會喜歡暴虐醜陋的女人。嫺兒你要記住,在後院,沒有男人的寵愛和信任,你和你將來的子女皆是活不下去的。女兒,你可以不愛你的男人,但是,你要使你的男人以爲你很愛他,很愛,愛到離了他便會活不下去。明白嗎?你要答應額娘,無論何時,都要幸福!要管好你自個的心!嫺兒,嫺兒~”
額娘,女兒就要嫁人了!您當日說過的話,女兒答應您,不會忘記,也不敢忘!額娘,您放心吧!